第四章 同事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墨冉觉得店里的那些老三篇的菜越发难吃，这天上午便让李菲陪她去附近的紫燕买了夫妻肺片。不想两人刚付完钱准备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却铃声大作。她一听又是张远的来电便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墨冉宝贝，起来了没？今天食堂吃包菜和榨菜吵肉丝，你没菜吃吧？”张远温柔地道。
一听到对方如此亲密的称呼，墨冉就有种不自在的感觉，甚至内心还升起了一丝莫名烦乱，于是带着有些生硬的口吻道，“我买了夫妻肺片了，你不用担心。”
“哦，那我就放心了。”张远说着话风一转，“对了，快放暑假了吧，叔叔阿姨今年还会来宁都玩吗？这回墨湛哥也回来了，如果他们来了，咱们一家人出去好好玩玩。”
墨冉想他道是有心，只是自己始终没把他当做家人，如果不是哥哥如今还单生，如果不是为了和母亲怄气，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尽快忘记那个人她或许根本不会答应他的追求。
“我爸暑假要带学生夏令营，所以不会来宁都，况且我哥刚来手道不久，他暂时也不想休长假。所以你就别想这些事情了。”当她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时，又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愧疚。
电话那头张远无奈地答应着又柔声道，“那你想好了吗？我们月底休息一天好不好？到时候，我带你去附近开个房间……”
墨冉眉头紧皱，想了想搪塞道，“我们最近生意特别忙，今天经理还特意向公司要了三个新员工来，所以最近请不了假。”
“那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张远深情地问。
“那个，我和同事在走路呢。”墨冉故意说，心里却特别盼望对方快些挂电话。
“那好吧，我不说了，有空再聊，但是宝贝，千万别忘记我的心愿好吗？”张远说着终于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而墨冉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张远的声音依旧和平常一样温和，但语气中却充满着不可忽视的坚决。她知道他对她好，更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心交给她，更别说和他水乳交融！可是，她总不能为了自己的那些解不开的心结去伤害这个无辜的人啊？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男朋友打来的吧？”
李菲柔软的声音将墨冉从茫然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只得机械地点点头。
“好幸福呀！我看他每次来看你都带那么多好吃的，他一定很宠你吧？”李菲说着颇为艳羡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手道五周年店庆时认识的。”墨冉回答，心里却没有一丝甜蜜。
“好羡慕你，我什么时候也能找个男朋友天天虚寒问暖。”李菲充满期待地道。
“一定会有的。”墨冉宽慰道，心里却想，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惦记当然幸福，就好像她上大学的那几年，整日生活在韩朝阳的宠溺与呵护中，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无比美好，可是被一个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人整天纠缠，真是一种负担。
由于手道的工作时间很长，除却值班的医生之外，每个人都要从每天中午的12点上班到晚上的12点，为了多备一些吃的，墨冉和李菲又去超市买了点酸奶和零食才去了店里。
“你们快点换衣服吃饭，今天点名时间会长一些。”两人刚走进东华路大厅，陈晓静就对他们道。
“有什么重要指示吗？”墨冉问。
“没，就是来了三位新员工，要自我介绍一下。”陈晓静答。
点名又称班前会，每天中午12点准时召开，这是手道每个分布每天工作前必不可少的流程。据说公司领导制定此流程是为了让员工之间更有凝聚力，也为了让一线员工更加清楚公司的企业文化，
东华路和别的分部不同，豪华明亮的接待大厅连接着一条冗长的走廊，当中午12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几十名推拿、足疗医生就按照工号分成左右两列站好，而分店的经理陈晓静便开始从前往后检查医生的仪容仪表，然后确定各位的白大褂干净整洁之后才拿着点名册开始主持班前会。首先是喊口号、诵读企业文化，然后是点名，最后是工作总结和安排，那模样还真有点像个专政的统治者。
这天当大家都穿上白大褂站在走廊的时候，陈晓静激情满满地道，“各位，因为大家的努力，东华路的生意上个月又创造了历史新高，所以公司为了鼓励我们再接再厉，又调派了三名新同事过来，他们分别是185号杜嘉文，186号林念初和187号严小蕊，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话音一落，走廊里便传来了热烈的掌声，接着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下面我们请她们自我介绍一下吧。”她说着就将杜嘉文第一个拉到了走廊中央。
“这个杜嘉文就是杨丽淑的男朋友吧，长得还真挺斯文，就是个子有点矮，带着一副大墨镜，还挺有书生气的。”许珊珊在墨冉耳边低语。
“大家好，我是杜嘉文，来自河南，很高兴能来到这个大家庭与大家一起共事，因为本人完全看不见，望各位今后多多关照，谢谢！”
“很好，下一位。”听到陈晓静的声音，许多有视力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林念初身上，可对方不知是怎么搞的，竟然愣了半天才缓缓走到走廊中央语调温和地道，“大家好，我叫林念初，滨海人，毕业于洛城大学，由于我刚从学校出来，工作经验尚浅，希望今后大家能多多提点。”
“最后一位。”陈晓静道。
只见严晓蕊非常老练地往前跨了两步面向众人道，“大家好，我是来自湖南的严晓蕊，以前曾在深圳、上海、广州等地工作过，很高兴认识大家。”
三人都介绍完之后现场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而班前会便在这样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
因为是午休吃饭时间，前台还没有正式上客，所以班前会后的休息室里特别热闹，除了值早班的医生在上钟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下面，再加上等待接班的前台收银员和服务员，整个休息室如菜市场般人声嘈杂。
东华路的医生很多，推拿部从160到187，足疗部从201到228，除了带4的是空号之外，几乎全部满员。
“珊珊，林念初呢？”墨冉问，“她吃饭了没？”
“我在这儿。”林念初一面说一面端着碗坐到了墨冉旁边。
“这边有菜。”墨冉说着便把左手边装着夫妻肺片的盒子往林念初身边推了推，“今天的菜不太好吃吧，你尝尝这个？”
林念初本来确实没什么胃口，可见到香喷喷的夫妻肺片食欲大开，可还没吃几口杨丽淑就火急火燎地拿着钟单跑了过来，由于她动作过快，差点撞倒了正在吃饭的她。她被她撞得有些懵，却还是用仅有的视力好奇地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孩，只见她个头偏高身材偏胖，圆圆的脸上五官端正，乍一看还真看不出她是个盲人。
“我说杨丽淑，你就不能慢点啊！”许珊珊见状不满地道。
“哎，珊珊你帮我看看钟单，我昨天明明做了八个钟，前台却说只有七个，真是气死我了。”
许珊珊接过钟单仔细看了之后才道，“确实只有七个呀，你再去找他们对一对。”
杨丽淑眉头微皱，“哎，前台这些小姑娘经常犯错，经理还总拿她们没办法，真烦人。”说着又冲墨冉道，“墨冉，你说话经理会听的，你下次得和她说说。”
墨冉淡笑，“你去找他们帮你再看看具体时间，应该能找回来的。”因为不想再听她唠叨，索性打开读书机开始听最近新浪读书特别火的小说《后公甄嬛传》。
杨丽淑闻言，气鼓鼓地拿着钟单到前台理论去了。
墨冉正听着小说，却听到林念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着耳边就传来她略带兴奋的声音。好像是和一个运动员聊天，便不由自主地关掉了读书机。
只听林念初道，“亦峰，你今天下午就要比赛了啊，那我祝你成功卫冕。当然，回来得请我吃宁都大饭店的龙虾。什么？你还会给我惊喜，那太好了，你回来后可要说话算数，不许赖皮。”
墨冉的思绪随着林念初的话语飘向了远方，心中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韩朝阳。全运会已经开始了，不知他状态如何？参加了什么项目？是否能拿到金牌？她当初在栖霞寺为他请的护身符他会不会戴在身上？随着这些想法的出现，她的心就隐隐作痛起来，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心道，他那么有钱，怎么可能带着一个自己遗弃多年的女孩送的信物呢？可是她偏偏这么傻，明知不可能却赶不走他的影子，还生出了这些痴痴地念想。多年来，她总是会在很多个不经意间想起他，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就是心不由己。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继续再心中泛滥，她必须用外界的纷扰来驱散心中的苦痛。于是索性摘下耳机凄然坐在椅子上，只希望同事们能聊些搞笑的话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此时，休息室依旧热闹非凡。
“看到了吗，杨丽淑的男朋友真好，刚来这边就天天帮她洗碗。”饭桌旁，许珊珊一脸羡慕地对身旁的李菲道。
“羡慕了吧，要不你也去找一个呗。”李菲笑着调侃道。
“去，瞎说什么呢。”许珊珊说着狠狠拍了一下李菲的肩膀，“我就不在手道这种地方谈恋爱了，不然我爹会杀了我的。”
“哎，那只能苦了我们的蒋校长大人了。”李菲说着就叹息了起来。
闻言，许珊珊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并用惯常对付李菲的方法反击了她。
果然下一秒就传来了李菲的惨叫声，“哎哟，死女人，掐的我腰好痛，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吗，下手这么狠！不和你玩了。”说罢起身拿着饭盒跑向了洗碗间。
这时，严晓蕊连忙坐到了李菲的凳子上，不温不火的对刚洗好碗的林念出道，“林念初，这边坐。”
林念初道了谢，便坐在了严小蕊身旁。只听严晓蕊亲了亲嗓子又道，，“林念初，你刚刚毕业啊，难怪那天任老师要仔细检查你的手法。”
林念初先是一愣，之后机械答道：“是啊。”心里却充满着不悦，但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严小蕊脸上滑过的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以前在假期里有没有外出打过工呀？”
“没有，我只在北京按摩医院实习过。” “北京按摩医院啊，真了不得，可话说回来，也就你们洛城大学的学生去那儿实习的机会多。”
“还好吧，主要是我们学校和医院有合作。”
“哎，还是你们这些大学生了不起，一毕业就能来手道上班，我几年前来应聘，技术部说我没经验不收呢。”
“是吗？怎么可能？”林念初疑惑道。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手道是从来不招收没有工作经验的员工的，你可是开创了公司的先例呢。”严小蕊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大，唯恐这里的人听不到似的。
果然，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很快招来了周围许多人的关注，就连刚刚下钟的店柱子蒋凌云也来了兴致。
“你们在说谁开创先例呢？咱们这儿开创先例的人可不多呀！”蒋凌云说着就端着饭碗坐到了许珊珊的旁边。因为一直在忙，他到现在才有空吃饭。他工号162，毕业于宁都中医大，因为他的手法和理论都非常出色，即便才二十多岁却已成为了东华路员工公认的店柱。再加上他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在店里颇有人缘。
“当然是新来的86啦。”165号张鹏宇说着就转向了林念初的方向，“我说86，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在凤栖路呀？是她介绍你来的吗？”（因为大家工号第一个数字都相同，平常习惯用后两位数称呼彼此）
闻言，林念初习惯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一脸喜气洋洋，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张鹏宇。此人虽个字不高，但蹲位却很大，不过和一旁的朱峰一比还是苗条了许多。虽然林念初从来没有和张鹏宇说过话，可还是礼貌地答道：“是啊，她叫何玲。”
“这就对了嘛。”张鹏宇还没有说话，刚刚回到休息室的杨丽淑就开口了，“何玲是我们手道凤栖路的老员工了，特别受叶董和立总的器重，有她推荐，有没有经验都无所谓啦，哈哈……”
“就是，何况我们东华路本就缺女医生。”张鹏宇又来劲了。
“71，65，你们这是干嘛呀，人家林妹妹可是刚来的新人，你们这样一唱一和的是会吓着她的呦。”一向喜欢怜香惜玉的朱峰终于开口了。
“胖子，就你会疼人，感情这里的女孩都是你妹妹啰？”足疗部的陈硕也调侃了起来，接着休息室里就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更有甚者竟然唱起了孟庭苇的《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陈硕的个子很高，然而却因为皮肤太过黝黑而缺了几分帅气。
“呵呵，妹妹多好呀，妹妹多了咱们这里的学生们才有指望吗。”这时，推拿部仅次于蒋凌云之后的二号店柱胡悦明说到。他工号161，长得斯斯文文又瘦又高，由于他家境不错，并且已经娶妻生子，经常从老家带些吃的来分给同事，在店里颇受大家尊崇。
“你们吵什么呀？”这时，蒋凌云又说话了，“话说三天前我就听朱峰说咱们这里来了一位大美女，可惜这两天一直忙得都没空认识，今日一见，果然漂亮。”说着就朝林念初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林念初，欢迎你。”
林念初礼貌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张鹏宇的大嗓门又亮了起来，“大户呀，你每天除了睡觉就是上钟，哪有闲工夫到休息室来转悠，自然就没有时间认识美女啦。”说着又贼笑了两声，“不过大户，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夸别的女孩长得漂亮，就不怕许……”
“瞎说什么呀？”张鹏宇的话还没有说完，蒋凌云就果断地打断了他。不想此时正拿着个苹果的许珊珊刚好坐到了他的面前。于是他的眼睛立刻就有了异样的神采，“哎呀珊珊，你可真会享受，饭后吃水果有助消化，不如这个就给我吧。”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手里的苹果抢了过去。
“蒋凌云你有病吧，还给我。”许珊珊显然不能忍受蒋凌云的这种做法。说着就要上去打他。
“明天我给你带一箱来。”蒋凌云说着就飞快地跑开了，却在走进盥洗间的一刹那朝许珊珊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接着，休息室里又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欢笑中就听杨丽淑又道，“嘉文，我听说保健五室没人，我们去练练手法吧，你那手法太硬了，这里的客户不一定能适应。”
不想她一句无心的话，却又让严晓蕊来了性质，“85，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要女朋友指导手法啊？那天听你说，你是和一个师傅学的手法，没学过理论是吧？那这次被公司录用也是因为你女朋友的关系啦。”
杜嘉文一愣，显然没料到前几日随意说的几句话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不过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他赶紧笑着道，“我是和师傅学的不假，但是已经干了七八年了，虽然理论不如科班学习得扎实，但是临床经验还是有一些的嘛。对了，你不也是和师傅学的吗？”
严晓蕊亲了亲嗓子道，“我虽然是和师傅学的，但已做了将近十年了，理论书籍也看了不少，而且我来试钟的时候王总监和任老师都说我的手法很流畅呢，我能应聘成功完全靠的是技术。” 杨丽淑听严晓蕊言语中竟是诋毁杜嘉文十分不悦，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倒是杜家文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不过我师父曾说过，所谓推拿手法说简单也简单，但如果要说复杂点，它其实包括了身法、意法和手法三部分，就是说不能只看表面的动作是否规范，还要看这个人的内心是否清净，只有这心思越单纯的人做出来的手法效果才越好。”说完拉着杨丽淑出了休息室。
胡悦明见状拍了拍身旁的朱峰道，“胖子，高人越来越多，我们这里真是越发热闹了。”
墨冉听着这些话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三年来，店里经常来新同事，而像刚才的那一幕，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然而以前善于此道的都是一些年纪大善于计较的老盲，可今天这个严晓蕊才二十多岁就如此有心计，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想她如此年轻就这么苦于算计，生活中得少多少乐趣啊！
“请175号许医生，168号墨医生，186号林医生，187号严医生上钟，提前排钟需要女医生。”墨冉正想着整理下心情再次打开读书机，前台广播里突然传来喊钟的声音。她只得赶紧起身把读书机送回电脑室喝了口水往前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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