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天牢石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阳光,只留下渗入骨髓的阴冷潮湿和铁锈血腥的气息混杂。莫锦瑟被单独关押在最深处的一间单人囚室。说是囚室,条件却意外的“好”——石床铺着干净的厚实草垫,有单独的便桶角落,角落甚至点着一盏昏暗却足以驱散部分黑暗的长明油灯。
负责看管的狱卒头领得了上头严令,绝不准苛待这位“重犯”,更不许任何人私下接近、提审或折磨。谁都知道这位曾是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父亲是威震南疆的柱国将军,前夫是平南王世子,更别说她在宫宴和灵堂杀人的那股狠绝……谁都不敢冒险,若她在天牢里掉根头发丝,怕是真的会有大军踏平这天牢之日。
莫锦瑟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石壁。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布衣,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空洞的眼眸对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一动不动,如同融入石壁的浮雕。她的世界一片混沌死寂,只有掌心偶尔无意识收紧带来的刺痛,提醒着她尚存一丝知觉。皇甫凌那一瞬的僵硬……她知道,她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这十天,是她留给所有人的缓冲,也是留给父亲莫名抵达南疆前线、稳住阵脚的时间。
牢门外走廊尽头,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是宋麟。
他换下了朝服,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没有佩剑,只有一枚象征他世子身份的墨玉玉佩。不过短短半日,他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便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败,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压抑的痛苦,下颚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几乎是踩着莫锦瑟被押入天牢的脚步来到了这里。
“开门。”宋麟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世子爷……”当值的狱卒头领是个精悍的中年汉子,脸上带着为难,“上峰严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莫氏……”
宋麟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冰冷刺骨的目光钉在那狱卒头领脸上,未出口的寒意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威慑力:“我说——开门。”
狱卒头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世子爷息怒!非是小的们不通融!是……是里面的那位……亲口说的……”
宋麟心头猛的一沉!“她说什么?”
“莫氏……她说……她谁都不见。尤其……”狱卒头领偷瞄了一下宋麟的脸色,声音更低了,“尤其……是世子爷您。她说……就算给她金山银山,也……不见。”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宋麟的心上!不见!尤其不见他!她连一面……都不愿再见了!宋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死死攥紧的拳头骨节发出脆响。巨大的失落与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将他吞没!他想象过她哭泣、愤怒、怨怼,甚至像在灵堂那般疯狂……却从未想过是这样彻底的、冰冷的拒绝!她用这种方式,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残存的念想也斩断了!不留余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眼眶酸涩的热意。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更深的沉寂和坚决。
“既如此……”宋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却带着死寂般的沉重,“劳烦……照顾好她。若有任何差池……”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那狱卒头领连连躬身,冷汗涔涔:“世子爷放心!小的们定当尽心!绝不让莫氏受半点委屈!”他哪里还敢怠慢?眼前这位世子爷的眼神,可比里面的杀神更让人发怵!
宋麟深深地、仿佛要将那扇厚重的、冰冷的牢门穿透般看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里面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痛彻心扉的身影。良久,他默默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这幽暗的地底。他没有走远。天牢外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槐树下,一个裹着玄色大氅的孤寂身影伫立着,如同黑夜里的磐石,固执地守望着那道他无法进入的门。风雪似乎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不同于天牢的冰冷死寂,平南王府的玉澜堂内,此刻笼罩在一片压抑至极的沉痛中。
“二哥!你……你为何不拦住陛下?为何不护住二嫂?!眼睁睁看着她被夺去官职、赶出王府、流放到那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宋蓁蓁哭得眼睛红肿,质问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愤和无法理解的悲伤。她怀里抱着刚被哄睡、小脸还带着泪痕的璆璆,望向宋麟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谴责。“那是我的二嫂啊!是璆璆的亲娘啊!南疆那是什么地方?她一个……一个看不见的人,孤身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璆璆怎么办?他不到半岁!他以后问起娘亲,你让我怎么说?说他的娘亲不要他了吗?!”一想到小侄儿以后没有亲娘在身边,宋蓁蓁悲从中来,哭声更大了。
宋珏和红姒在一旁沉默不语,红姒轻声安慰着泪流不止的宋蓁蓁。宋文初眉头紧锁,看着弟弟那仿佛失去所有光芒的沉寂背影,眼中忧虑深深。宋辰则坐在主位,面容凝重如山。王府的凝重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宋麟背对着众人,面对着玉澜堂空寂的庭院。寒风卷起几片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孤绝。小妹的质问如同尖刀,再次剖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护?他何尝不想护?!可他的妻子……不需要他的保护!她用自己的方式,亲手摧毁了一切联系,筑起一道他无法跨越的血泪之墙!她要他活,要王府安宁,唯独不要他靠近!
“蓁蓁,够了。”王妃温淑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平静。她起身,走到痛哭着的小女儿身边,从她怀里接过沉睡的小孙儿宋珩。动作轻柔,目光落在小孙儿纯净的睡颜上,充满了沉甸甸的痛惜。
“你二嫂她……”温淑华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宋麟那如同雕像般凝固的背影,又缓缓扫过同样惊疑不定的家人,“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抛下任何人。”
宋麟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稻草般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母亲。
温淑华抱着幼小的宋珩,一步一步走向宋麟。她的眼中含着泪,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在去皇宫之前……她来玉澜堂……找过我。”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
堂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王妃!宋麟更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温淑华看着儿子,眼中是痛楚也是怜惜:“她抱着璆璆……就在这里……”她指了指脚下的位置,“她对我说,所有的错……所有的罪……她一人担了。绝不让王府受一丝牵连……”温淑华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她恳请我……照顾好璆璆……”她的声音哽咽,回忆起那日的情景心如刀绞,“她还说……让我告诉你们……孩子……她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宋珩。玉之贵者……光明之石……”“她说……璆璆……不,珩儿,是宋家的孩子……应当姓宋……”温淑华低下头,看着怀中一无所知的小孙儿,“她说……孩子还小……忘性大……让我……给珩儿找个娘亲……日后……就不会记得她这个狠心……狠心的娘了……”
温淑华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莫锦瑟当时那决绝的背影,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宋麟听着母亲的话,看着母亲怀中那个小小的人儿——宋珩,他的儿子。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他理智冲垮的酸楚和怒火骤然升腾!夹杂着无边的震撼和更深切的心痛!
她竟然都安排好了!甚至,连珩儿新名字的含义都早早想好了!光明之石……是在这无边黑暗中,留给他们宋家唯一的希望吗?!她早就算准了每一步!包括她的流放!包括这残忍的“不要”!她将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只为将他们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她把自己当成了祭品!用血肉之躯为他们铸造了一道隔绝所有风暴的屏障!为什么?!为什么不和他商量?!为什么认定他无法与她并肩?!为什么连承受的可能都不给他?!
“她……她怎么能……”宋麟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砾磨过。他缓缓伸出手,想触摸儿子温热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剧烈颤抖起来。愤怒、悲伤、屈辱、怜惜……种种情绪如同猛兽在他胸膛中撕咬冲撞!他想怒吼,想质问苍天,想冲进天牢把她狠狠摇醒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然而,对上母亲那洞悉一切、充满悲悯的目光,看着小妹蓁蓁脸上由愤怒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看着父亲和兄长眼中的沉重与叹息……满腔的狂乱风暴,终究被一股更加深沉的绝望所取代。
他明白了母亲最后的未尽之语——莫锦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斩断了所有的牵绊。她选择牺牲自己,保全所有她爱的人。而文昭帝的旨意:褫夺官职,流放南疆,尤其是那份冰冷的和离诏书——正是莫锦瑟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她把自己彻底从宋麟的人生中剥离出去,让他失去任何为她求情、陪她赴死的理由!因为她知道,若她还是宋麟的妻子,若她和宋麟还有名分上的牵连,那么当文昭帝处死她时,宋麟必然会孤注一掷!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平南王府!
所以,她放弃了“莫锦瑟”的身份,放弃了“宋麟妻子”的身份,甚至放弃了“璆璆娘亲”的身份,只留下一个待死的、流放南疆的“罪人”的躯壳。
“原来……如此……”宋麟惨笑一声,笑声空洞而悲凉,比哭更难听。他终于理解了她那一次次冰冷的拒绝。她不是在拒绝他的爱,她是在推开他通往毁灭的路!她宁愿背负所有的骂名,独自沉沦地狱,也要他……带着他们的儿子,平安地活下去!
这认知,让他心如刀绞!比任何酷刑都更痛!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堂中,眼神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不再有愤怒,不再有不甘,只有无边无际的、被爱人推开却又必须活下去的巨大痛苦与沉重。
温淑华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痛得无法呼吸。正是这份死寂,印证了她最深的恐惧——莫锦瑟赌上一切推开他,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可若她真的在流放途中或南疆死去,宋麟……恐怕会如行尸走肉,甚至……选择随她而去。他曾为寻找她失魂落魄,而那时的她至少还活着。这一次……她的离去,是真正的永诀。
这份用生命换来的“保护”,对宋麟而言,才是最残忍的酷刑。他像一座失去了地基的孤塔,随时可能在她彻底消失的瞬间,轰然倒塌。
冀王府厚重的书房门刚刚关上,隔绝了所有侍从的视线。
冀王皇甫凌那平日里永远佝偻着、带着谄媚与畏缩的肥胖身躯,如同拉满后被骤然松开的硬弓,猛地挺直!脸上那种刻意经营的、几十年不变的懦弱与昏聩如同面具般瞬间碎裂、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扭曲!极致的怨毒!极致的、被人窥破最深隐秘后的疯狂与恐惧!
“莫——锦——瑟!!!”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的嘶吼猛地爆发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他狂暴地冲向那摆放着精美古玩玉器的紫檀木多宝阁!双臂一扫!
“哗啦啦——!哐当——!”
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瓶应声而碎,飞溅的碎屑如同爆开的骨渣!前朝官窑烧制的青瓷大罐被整个掼在地上,四分五裂,瓷片混合着罐中泥土飞溅!水晶笔洗、沉香镇纸、名家字画……所有能被触碰到的东西,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摧残!碎片、粉末、撕裂的纸张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在华丽的金砖地板上铺陈出一片狼藉的坟场!
书案上的一切更无法幸免!厚重的砚台被狠狠掷向墙壁,砸出一个深坑,泼洒出的浓墨如同喷溅的黑血!笔架上挂着的大小毫笔被扫落,折断!成堆的文牍被撕扯、抛撒,如同片片断魂的纸钱在整个书房内乱飞!
“啊——!”皇甫凌双目赤红如血,喘着粗气,如同濒死的狂兽般在狼藉中嘶吼!他肥胖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汗水和着尘土淌下,油腻的头发散乱不堪,哪还有半分亲王的气度?只剩下被彻底激怒、剥掉了所有伪装的、赤裸裸的暴戾!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的玩?!”
他死死攥住一片锋利的碎瓷片,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有莫锦瑟那如同鬼魅般刻进他脑海的、冰冷又戏谑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凭——什——么?!”皇甫凌对着满室狼藉、对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敌人嘶吼,“你都成了一个瞎子!一个阶下囚!一条即将滚到南疆烂泥里发臭的蛆虫了!你凭什么还能用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对本王说话?!谁给你的底气?!”
莫锦瑟那双空洞却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仿佛就在眼前!
随即,另一段被她撕裂伪装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再次抽在他疯狂燃烧的神经上:“我莫锦瑟从六岁起就由明太后亲自教导……你们每个人的嘴脸,即便我看不见,我也能感知到……一举手一投足,我都能知道你们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母后!!”皇甫凌如同被这两个字烧灼,猛地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怨毒的悲鸣!手中的瓷片更深地割入掌心,血滴落在地上,混入污秽。
他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那个高高在上、睿智洞彻、却又对他永远冰冷疏离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他身体剧烈颤抖,屈辱与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般将他勒紧:
“是你!是你!!我的好母后!!”他声音凄厉,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愤,“连你死了都不放过我?!你连一个瞎了眼的贱人都要亲自教导!教会她用那种……那种仿佛能剥开所有人皮囊的眼神看人?!你教会她去当你的眼睛!去看穿我!去窥视我!去……侮辱我?!”
强烈的被抛弃感和怨恨瞬间淹没了他!他狠狠砸掉手中的碎瓷片,踉跄着扑倒在冰冷凌乱的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个被夺走糖果又遭遗弃的巨婴,语无伦次地哭喊、咒骂:“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我一直在你身边!我那么……那么努力地装得像个废物!像个草包!我不争不抢!战战兢兢!只求能在你眼中换一丝怜惜……一丝……仅仅一丝就好……”
“可你呢?!”他猛地抬头,眼神怨毒刻骨,“你眼中只有那个虚伪的太子!只有那个被流放废黜的老三!!嘉祯……皇甫贤……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我皇甫凌哪一点比他们差?我若争,这天下怎会落到他们手上?!可你呢?!你看我的眼神……比看你宫中豢养的、为嘉祯试药的狗都还不如!!!”
“你死……死得好啊!死得好!”他发出神经质的凄厉笑声,泪水混合着血污流淌,手指疯狂地抠抓着散落在地的、沾染了他自己鲜血的纸屑,“可你连死……都不肯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你紧闭宫门!宁可见那些阿谀奉承的奴才,也不肯……也不肯让我……这被你亲自生下来的儿子……进去!!”
这积压了几十年、几乎扭曲了他灵魂的怨毒与悲伤彻底爆发,让他在这一方密室内彻底崩溃。过了许久,剧烈的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从地上缓缓爬起,拖着沾染了污血和尘土的身体,走到唯一没有被砸毁的书柜最上方。那里供奉着一卷用明黄云锦包裹着的、早已磨损的陈旧书卷。那是他年少时,明太后心情尚好时随手给他的一本开蒙读物。
皇甫凌伸出手,不是拿起,而是用沾满血污、泥土和墨迹的手,狠狠地、缓缓地抚摸那卷书!如同抚摸仇人的骨骸!眼神中的怨毒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深沉的、带着病态怀念的疯狂所取代:
“母后……您教得好啊……您教出来的……都是好狗……”他喃喃着,声音嘶哑,“文望舒那个贱人,自以为有一双火眼金睛,自以为看穿了所有人……她像只讨厌的蛐蛐一样,在您面前聒噪,说儿臣……心思深沉,犹如蛰伏毒蛇……呵……呵哈哈……”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阴冷如同毒蛇吐信:“她怎么不想想……她的眼睛再亮,也不过是颗碍眼的石子?碾死一只自以为聪明的虫豸……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就像她当年……难产而死一样……多么……顺理成章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那声音里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和……自得。
发泄与自白过后,皇甫凌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压下。那扭曲的暴怒、那疯狂的自怨自艾、那病态的怀念、那冰冷的杀意……都被重新收敛,如同毒蛇将獠牙藏回口中。他脸上那些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阴沉与……一种被点燃了毁灭欲的、更为可怕的平静。
他不再看满室狼藉,也不再看那卷沾染了他血污的旧书。他只是走到窗边,推开窗,让外面冰冷的风吹散一点室内浓重的血腥与戾气。
他肥胖的脸在窗外光影下半明半暗,眼神中最后残留的那点因莫锦瑟一句话而激起的惊慌失措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阴鸷到极点的洞悉与等待。
他望向皇城的方向,那宫阙连绵起伏的阴影深处。
“……莫锦瑟……”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一颗注定要化为灰烬的石头,“你确实……比你那死鬼娘亲……更厉害些……你更懂得……如何激怒本王……”
“本王承认……那一刻……本王真的被你吓到了……”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诡异、极其冷峭的弧度,“你竟敢……揭本王的面具……不过……”
他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投向了南方那片战火弥漫的瘴疠之地,声音如同寒冰磨砺:“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你看到了……又能怎样?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你留下句话,就能在牢里摇动京城风云?就能让本王方寸大乱?”“可惜啊……真可惜……”皇甫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满含恶意的叹息。“你看穿了这场游戏的开局……但你已经……被彻底踢出了这盘棋局!”“一个目盲的流放囚徒……在这权倾天下的棋枰之上……你还算什么东西?”“南疆……那将是你的……葬身之地!”“你想用你的命……给你爹铺路?想让他挥军北上?替你翻盘?”“呵……”皇甫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寒光,“且不论他那点兵马在南蛮和虎视眈眈的南楚联军面前能撑多久……本王这些年铺开的网……岂是区区一个莽夫带着一腔丧女之痛就能撕裂的?”“你莫家……平南王府……”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如毒潭。“没了你……这颗最亮最扎眼的钉子……他们……还能蹦跶几天?”窗外的冷风灌进来,吹动着皇甫凌散乱的鬓发。他那张经历了暴怒、哀伤、追忆、杀意种种情绪后,重新归于一种更深沉、更收敛、也更为可怕的平静脸孔。那眼底深处最后一丝波澜平息,只余下彻底的、毫无人气的冰冷。
“游戏……确实刚刚开始。”“只可惜,莫锦瑟……”他盯着窗外皇宫的尖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而清晰地宣告:“你已经……出局了。”
窗扇被他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关闭了一座坟墓。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尘埃与毁灭的气息。皇甫凌转身,步履缓慢地走向唯一还算完好的太师椅,坐了下去,肥胖的身躯陷入暗影之中。他闭上眼睛,脸上再无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那只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痂中的手,泄露着这条毒蛇心底未曾真正熄灭的、伺机而噬的杀意与疯狂。莫锦瑟的“游戏”宣言,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这深埋地底的巨型火药桶最危险的那一部分。他在等待时机,一个能将所有碍眼的存在——无论是莫家、平南王府,还是这令人生厌的龙椅——彻底炸上天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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