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马，由追风上前叩门。
月色浓重，青山寺早已关门谢客。
敲了一下，就有僧人来开门，“来了，来了。”
这让三人不由疑惑，来者这般快莫不是专门在此处等候。
小和尚探出一个头“青山寺已闭门谢客，若施主想拜佛参禅可明日天亮再来。”
“小师傅不记得我了”凤卿月刚开始就瞧见开门的僧人正是之前来寺中引路的僧人。
借着山间月色的打量，小僧人这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忙开了门迎了上去，热切开口，“原来是四小姐，都怪小僧有眼无珠，没将你认出来。”
“无妨”凤卿月笑着开口，刚想开口，小师傅却先一步看向她。
“四小姐请随我来”小师傅将三人领进寺中，边走边小声嘀咕，“方丈大师算得真准，知道你今日要来寺中，特命小僧在此守候。”
小和尚虽然话音极低，但三人还是将他低语的话听进了耳中。
追风与逐月自是不必说，二人自幼习武，自然练就了超乎常人的耳力。
凤卿月今世虽不曾习武，但她耳力极好，也自是听见了小和尚的话，心中惊讶不已。
这老和尚莫不是那能掐会算的神仙不成，竟算到了自己今日会登门拜访。
抱着怀疑的态度，几人穿过大雄宝殿，经过香客居住的院落……几经回转，来到了一处山角下。
山不高，从山角下可以清晰的看见山顶处屋内闪着烛光。
“方丈大师不喜人打扰，小僧就送四小姐到这”小和尚在山角止步，并指向林间小道，“沿着小道，不到一刻钟便能到。”
“多谢小师傅”凤卿月颌首，从袖中取出一荷包递过去，“这是我为寺中添的香油钱”
小和尚接过，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四小姐人美心善，佛祖定会佑你心想事成。”
又转头看向追风二人，“小僧带你们去寺中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二人在此处等着世子妃归来。”
逐月开口拒绝。
小和尚也不好在开口，忙退了下去。
“你二人就在此处等我回来”凤卿月叮嘱一句，转身便抬步上了台阶。
“世子妃有事就扔信号弹”追风忙开口提醒。
林间寂静，有风吹动树梢，发出漱漱响动，听起来有些莫名的恐惧。
而凤卿月不予理会，她的注意力全在小道两旁种植的草药上，借着月色的胆量，这才发现这栽种的都是当世稀有药材。
屋内亮着灯，屋中之人的身影透过烛光投射在窗户上。
凤卿月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一下，“小女子凤卿有事求见悟悔大师。”
“进来吧”屋中传来老者浑厚的声音。
凤卿月推门，鼻尖萦绕着袅袅佛香。
有一老和尚正打坐，双眼紧闭，手中佛珠滚动，口中念念有词。
凤卿月将门轻掩，留了一道缝。
“坐吧”老和尚开口。
凤卿月在桌旁坐下，迫不及待开口，“小女此次来是有事相求，万分紧急，还请大师同我去镇安王府救一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和尚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师此话何意”凤卿月不明白。
“痴儿”老和尚无奈轻摇头，“贫僧知道四小姐今日是为世子爷而来。”
“既然大师知道，还请大师随我走一趟。”
凤卿月便更加确定了老和尚就是新皇口中的大师。
“要救世子爷也不是不可以”和尚停下转动佛珠的手，睁眼看向凤卿月，“不知道四小姐可愿意付出。”
“如若我有，自然可以”凤卿月不知道这老和尚在卖什么关子。
一天天的装神弄鬼，不像和尚倒像是神棍。
“因果循环，生生不灭，这都是天意”和尚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四小姐不要答应的这般爽快，贫僧先带你看一段往事，你再决定。”
还不待凤卿月想明白，就见老和尚瞬间移动至她身前。
她想退，却发现身体不能动弹。
和尚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半响，伸手在凤卿月额间一点。
凤卿月只觉整个人意识被剥离。
再睁眼，她就看见了前世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又上演了一番。
看着自己为容玉百般筹谋却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在她香消玉殒的那一刻，她看见有一道模楜身影朝她奔来。
将她的遗物带了回去，并以八抬大轿迎她入门。
看见男子为她立了衣冠冢。
墓碑上有他亲手雕刻的碑文。
苏肆之爱妻凤卿月之墓。
凤卿月一愣，原来前世苏肆便对自己情根深种。
她看见男子在她碑头印下一吻，眼神带着决绝。
“卿卿放心，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景和六年，苏肆以皇帝不仁，鱼肉百姓为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带兵攻打皇城。
皇帝被俘，与皇后一同被关于天牢。
与此同时，四皇子容宴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昌。
永昌二年，容玉与凤千仪受万虫噬心，惨死狱中，据传，二人死时死状凄惨，似乎死前经历了十分痛苦的事情。
永昌三年春末，苏肆辞官引退，游历人间时得遇一游僧，并赠于他一盏琉璃灯，并告知，只要每日用心头血喂养，直到琉璃灯亮，便可逆转时空。
永昌十年冬，琉璃灯亮的那一刻，少年也彻底长埋雪山。
意识回归，凤卿月才发现脸上早已被泪水湿透，一颗心也隐隐作痛，呼吸不畅。
原来在她前世死了之后，居然还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你也瞧见了，你能重活一世，乃是因为苏肆用心头血的浇灌，才换来你这一世的安康”老和尚开口，看向凤卿月的悲悯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怨。
与其说是怨，还不如说是对男子此举的怒其不争。
“你也看见了他前世本该封侯拜将，风光无限。可却因为你，导致其不到而立之年便魂归天外。”
凤卿月没说话，只低着头。
老和尚继续开口，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平淡反而有些激昂，“可这一世却又因为你而陷入困境，命在旦夕，你欠他的拿什么来还。”
“大师这话何意。”对于老和尚说前世的事凤卿月不反驳，可今世又怎么会因她而起。
察觉出大师言语中对她的愤恨，凤卿月不解的开口问，“不知道我何处得罪了大师。”
“既然你来找我，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老和尚索性不再隐瞒。
“苏肆乃我座下弟子，因犯了些过错，被我贬下凡尘，只待历劫归来，他便可位列仙班。”
“只要这一世他安稳的活到寿终正寝，手中没有沾染鲜血便可历劫回天。”
老和尚说着有些激动，面上也没了慈祥之色。
“可他亲手将容玉射成重伤，又间接导致其死亡，手中沾染了鲜血。”
凤卿月静静的听着，脸色十分难看。
“原本你所炼制的冷香丸是可以救他的性命，可他亲手将容玉射成重伤，又间接导致其死亡，手中沾染了鲜血。”
最后一句话，老和尚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这救人命的解药直接变成了要人命的毒药。”
凤卿月几乎是立即就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和尚，眼神中也闪过复杂的情绪。
原来，她才是害的苏肆命不久矣的罪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亏欠他太多了。
这一刻，凤卿月忽然觉得心脏像撕裂般的疼痛。
“要我如何做”她出声询问。
既然大师是天外之人，又与苏肆有师徒情份，无论于情于理都定会救他。
老和尚看着她这般痛苦的模样，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救当然能救，方法也很简单，也就是一命换一命，不知道四小姐可否愿意。”
“愿意。”凤卿月没有一丝犹豫。
毕竟这一世她的命就是上辈子他换来的。
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今世虽只活了一年，可她体会到了前世未曾有过的亲情与爱情，也彻底改变了大哥的命运。
这样就够了。
只是，想到小丫鬟见到她香消玉殒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哭晕过去。
还有朱砂，她答应了朱砂要一同与她回楼兰，也要食言了。
至于苏肆，想到他对自己情根深种，若得知自己离世，悲痛欲绝之下会不会作出疯狂的举动。
她忙开口，“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
“四小姐请说，只要老夫能办到的都会允你。”
“我故去后，就将有关于我的记忆，从他们的脑海中抹去吧。”
就当这一世她从没有来过吧。
否则，凭添惹她人伤心。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老和尚这才讪笑开口解释，“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
凤卿月面容平静的看向他，无所谓了，她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倒也用不上一命换一命这般严重”老和尚捻动手中佛珠，“只需要四小姐一半的寿命即可。”
“好”凤卿月愕然，事情居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她还有活命的机会。
老和尚又沉声开口，“老和尚我虽是神仙，可如今法力尽失，至于四小姐刚提的抹除他人记忆，老和尚我做不到。”
顿了顿，他又开口，“平分生命之后，苏肆将会把你忘得彻彻底底，仿佛你从未从他生命中出现过。”
“这样就够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他了。
眼下听老和尚这般说，她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追风与逐月在山下等得是心急如焚。
四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眼下都已经是夜半子时了。
就算请不到人，四小姐也该回了。
莫不是四小姐遭遇了不测。
就在追风想冲上山去时。
山路有人影晃动。
直到人到了近前，见凤卿月脸色似乎不太好，追风有些担忧的开口，“世子妃你没事吧。”
“没事”凤卿月摇头，并指了指一旁的悟悔大师，“你与大师同乘一骑。”
夜间虽有月光照路，但几人回去时因顾忌大师年迈，放缓了速度。
等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凤卿月直接领了人去王妃的芳菲苑。
此时王爷与王妃都还没有就寝。
见到凤卿月回来，王妃忙迎了上去，将其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人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便是悟悔大师？”
王爷眼尖的瞧见跟在凤卿月身后的老和尚，忙迎上前。
在王爷与王妃疑惑的眼光中，她静静点头并介绍“这位就是悟悔大师。”
“大师，求你救救我儿”王妃似乎看见了救命稻草，忙上前，“只要大师肯救我儿，妾身定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亲自去青山寺祈福，还会为青山寺中的菩萨重塑金身。”
可王妃不知道她随口所说的一句话竟一语成谶。
“阿弥陀佛”悟悔大师念了声佛号，又开口宽慰，“王妃这般心善，世子爷定会安然无恙”
“老衲先去看看令公子情况如何。”
“大师请”凤卿月恭敬的将人领进了屋子。
悟悔大师伸手搭脉，察觉到指下若有似无的脉博也不免皱了皱眉。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许多。
半晌，他收回手。
“我儿情况如何……”
王爷与王妃开口询问，虽知道悟悔大师救治好了新皇的腿疾，可儿子昏迷不醒，夫妻俩实在是有些担心。
“世子情况如何”凤卿月先前虽得了悟悔大师肯定的答复，可刚见他皱眉为难的样子，心中也没底了。
“先出去说。”
几人出了门，悟悔大师这才看向王妃，“老衲有六成的把握救治世子爷，但是……”
“大师有话但说无妨”王妃一听心中一喜，可悟悔大师的欲言又止，又不免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救活世子之后，老衲要将他带在身边修行。”
“什么？”王妃惊讶出声。
凤卿月也不免看向老和尚，不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可以”倒是王爷沉思片刻后应下了。
“王爷”王妃不可置信的拉着他的袖子。
“你且听大师将后面的话说完”
悟悔大师开口解释，“世子这是病入膏肓的景象，就算治好了也活不过三年，我寺中有一套不外传功法，若世子随我修行，可保他半生无忧。”
顿了顿，又开口，“王妃可每月的初一，十五见世子一面。”
王妃脚下一个踉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王爷忙伸手扶住她并安慰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不用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那就有劳大师了”王妃强撑着身体朝悟悔点头。
凤卿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大师需要什么东西，我立刻命下人去准备”王妃眼含泪水的看向悟悔。
“不急”悟悔慈详着摇头，“今日时辰己过，待今日午夜子时老衲再出手救治世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换命之法得在灵气最充沛的情况下进行。
也幸好镇安王府今日派人来寻它，否则再晚一日，下一个月圆之夜又得在一个月之后。
届时，苏肆早己变成深深白骨，堕落成魔，永世不得超生。
王妃等人自不会反驳大师的话。
“那我派下人带大师去客房休息。”
王妃刚想开口让秦嬷嬷带大师下去休息，凤卿月主动揽过了此事，“儿媳还有几句话想与大师讲，便让儿媳带大师去客房吧。”
“也好”王妃点头。
凤卿月带着悟悔往客房的海棠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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