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尹秋岩正准备收拾下店铺回去了，武老板留住了他。
“小尹，你别忙走，我有话跟你说！”
“哦，”两人在靠门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了，“什么事，你说吧！”
“......今晚，赵总的腿......”
不等武老板说完，尹秋岩忙安慰上去，“别担心了，没大碍的，再说你也不是成心的嘛！”
武老板将支着额头的手放平在桌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吗小尹，我快瞎了，瞎了——”他的声音是在绝望中用着力，哀惨得可怕。
“瞎？什么意思？”尹秋岩惊奇于他的话，扬起眉毛细细地望向他的眼睛，“......不是好端端的吗？”
“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了。今晚，我完全可以肯定了。其实前几天，好好的，眼前就一片模糊，不过也就一秒种的闪现，我以为是我这几天睡的少的缘故。”
“啊！对啊！”尹秋岩有点耐不住性子听他如此缓慢地讲述，他想立刻，马上，揭晓真相。
“今晚......哎！今晚的模糊持续了好几分钟，而且不仅仅是模糊了，发灰，发暗......总之——我完了......”
“——”尹秋岩皱起了眉头，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完了？”他像是触到了闪电，一下子挺直了身子，“不行！去医院！现在就去——”说着就起了身，拉着武老板。
“这么晚了，去什么医院！”武老板口里拒绝着，本能的求生欲却又让他跟着站起来。
“你别管了！来，跟我走吧——”尹秋岩这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双肩包丢下来，从里面取出钱包揣进口袋，蹲下身去，试图背起武老板。
“不用不用，你哪背得动我。这会儿啊，还是能看见的。”
“那好，我们走！”
“嗯！你等下。”武老板急急忙忙走到后厨去，那脚步的快不像是赶时间，而是在赶着生命，生命里的光明——
“喏，这是你那摩托车的钥匙。开它去吧？”
尹秋岩点点头接过钥匙。
这一路，武老板像个孩子一样死死地抓住尹秋岩的衣服和腰身，他怕——生怕自己头脑里的忽然疼痛和眼前的又一次黑暗，一个不留神滚下车去，被身后一辆辆乱入的车轮压死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
曾经，他想过无数次自己死亡的形式，毕竟是想象的，难免要冠冕堂皇些，威武激昂些，再不及，也不该是这样龌龊狼狈的，无能为力的。
“他脑部的视神经被一个大大的血团压住，会这样的——”医生冷静地解释着。
“那，有什么办法吗？总不能一直模糊下去......”这句话是尹秋岩问的。至于武老板，他已然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没有办法的。如果你非得冒险，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打开颅腔的瞬间，血团受到空气的压力，会立即爆裂。我们无法控制血液的流向，淤血如此随意地流入脑部......那等于是手术将人更快地送往了太平间！”说完了这些，医生这才抬起脸来，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尹秋岩和武老板。
“哦......哦......”尹秋岩只是半张着嘴，脸上的茫茫然像是在对话医生，“那，不能手术，只好等着血团越压越重，最终失眠吗？”
医生不等他们真的开口问下去，根据以往的经验，继续说道，“按照惯例，这种血团会随着时间慢慢被分解，消失。到那个时候，他的视力便会回复正常，头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听了这么一番话，两人像是找到了重生的门，尹秋岩将咬得发白的嘴唇一下松开，急切地问，“那这么说，还是会好的？”
“可以这么说。”医生依旧冷静地。
“那，要多久呢？——血团才会消失。”尹秋岩补上一句。
“因人而异，抱歉，我给不了你具体时间。”诚恳地。
“......哦，这样的！”
武老板的眼神又一次黯淡了下来。
医生观察到了这一点，继而说道，“有的人很快，说不定转眼一个月；有的人很慢，一年，五年，十年也说不定——不管怎样，希望总是存在的！”
尹秋岩点点头，转脸看着武老板，“还有希望的，慢慢等吧，不急！你人这么好，说不定就是那个最幸运的——一个月一切恢复正常！”
回到店里已是凌晨四点。
尹秋岩帮忙武老板脱去外衣，扶他躺下。
“小尹，能给我倒杯水吗？口渴！”
“你等着！”
武老板一口口地吞咽着，喉咙里的水流声“咕咚咕咚”，这奇特而通透的声音令人清醒，令人集中。忽地，尹秋岩问道，“——血团？对了，好好的怎么会有这个的？”
心里的委屈一丝一毫都不能表现出来，武老板铁了心地不要告诉尹秋岩。他能想象让他知道了是卷发干的，定是要找他理论去的。可是......这一吵，血团就会散不成？武老板心里盘算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店的生意如今这么好，他万万不能糟蹋了这店的名声，连累了尹秋岩。沉着下来，说道，“怪我自己不好，下雨的那天夜里出去倒垃圾，眼看着就要走进门来，脚下偏一滑，头重沉沉地磕在了门框上——”
“哎，怎么这样的不小心......很疼吧！”尹秋岩当真地感到惋惜，心疼。
“嗨，没事。各人自有各人的命！逃不过的——”本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慰藉尹秋岩来着，可自己却偏偏信了，武老板重新打算起来，“小尹，我想把这家店交给你！”
“我不是天天在这呢？你放心吧，这些天你就先歇着，我会看好店的！”
“不是，不是的。我想把这家店真正地交给你，从此，它的法人，它的主人，是你！”
“啊？——武大哥，你可别开这样的玩笑。不就是个血团嘛，很快会散掉的，你别害怕，更用不着卖了店；再说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能有钱买下你这店？呵——”
“不用买，是送，是赠予！”
“呵！越说越——”
“不，小尹，你别不接受。你知道的，我老武是无儿无女的人，这店再怎样都是带不走的，我和你有缘，这一点，我早就认定了。你又这么有本事——如今的生意这么热火朝天的，交给你，我安心！”
“别，别，真别这么想......你好好的，说这些不是太多余了吗？”
他不理会他，继续说道，“这辈子，我没求过什么人。小尹，算我老武求你，你接受吧！——将来好好地办下去，往大了办，往好了办，我打心眼里相信你的能力。换作别人，我死都不会这么说的！”
“——武大哥，你......”尹秋岩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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