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夕怎么都没想到，沈素卿说到做到的速度能那么快。
她以为她们至少要坐下来聊一聊，至少张秀英这样重要的人物要为她的胡来发表一些意见，但让她意料之外的是，沈素卿甚至连吃早餐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她只是往她手里塞了一瓶水两个三明治说：“路上再吃吧，别浪费时间，我时间金贵着呢。”
她的语气飞扬的不像是去布置自己的葬礼，她像是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一直以来跟她们游离开来的泱泱她们也出现了。
姜怀夕和凌白坐在一辆三轮车上，她问凌白：“泱泱和桑卓他们早就知道沈素卿病了吗？”
“泱泱知道的早一点。”
凌白说：“沈女士希望多拍一些她和你们的照片，所以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了泱泱，这些天来，泱泱和桑卓其实一直在拍照片，只是大家都没有察觉到而已。”
姜怀夕垂下眼帘。
凌白又说：“其实这个岛上还有很多人，他们都是为了沈女士而来，他们大多数人，都曾经受过沈女士的帮助，说的更明白一点，基本都是像我一样，曾经在生死线上游离的时候被她扯回来的。”
姜怀夕抬头看他：“那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知道啊。”
凌白笑了笑：“怀夕，如果你真的在死亡的界限徘徊过，你就会知道，人活下来才是最难的，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见面，都当是人生最后一次见面。”
姜怀夕问：“人生最后一次见面？”
“是啊，最后一次见个面。”
凌白说：“这世上那么多人，见过一次，说过一次话，擦肩而过，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面了，有一天突然想起，总会觉得遗憾，沈女士的意思是，大家好好告个别，好好再见一面，把该说的话说完，想见的人见了，这就是她办这次葬礼的意义。”
姜怀夕没再说话。
另一辆三轮车上，张秀英问沈素卿：“到底要去哪儿？怎么这么急，其实明天后天……”
“为了这一天，我做了很久的准备了。”沈素卿说：“我想尽快做完这些事，跟你回东州。”
张秀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那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吧。”沈素卿说：“后天就回去，张秀英，回去我有一个大大的惊喜等着你。”
张秀英无奈地拍着她的手背，生怕她被风吹着：“现在这个关头，你要么跟我说大夫误诊了，要么说你还能活个三年五载的，要不这世上我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能让我觉得惊喜。”
“你可真是为难我啊！”
沈素卿瞪着他：“我想利利索索地走，不愿意牙齿掉光了头发花白了，要么就是四肢无法动弹了，我一辈子爱美，张秀英，强留着我只是让我更难过，你知道这个道理的。”
“我当然知道。”
张秀英拍了她一巴掌，她压下所有的情绪：“我已经很难过了，我一直在忍，你不要故意逗我，把我惹哭了，我看你这个葬礼也别想好好弄下去了，你就把时间空出来，好好想想该怎么把我哄好了。”
“哭吧。”沈素卿笑眯眯地揽住她：“趁我活着的时候哭，我还能哄哄你，等我走了，你哭了我也不知道，没什么意义。”
“沈素卿！”张秀英气得咬牙切齿：“你是人吗你！”
“我是天底下最好的沈素卿。”
“呸。”张秀英说：“你是天底下最没有良心的沈素卿。”
“最好的。”
“最没良心的。”
“最好的沈素卿。”
“臭没良心的沈素卿。”
“天底下最好的沈素卿。”
“行行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沈素卿。”
“你是天底下最没良心的张秀英。”
“沈素卿，你是人吗你？”
***
宋聆秋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小葵老师家出来。
她站在门口接完了电话，愣在原地看着黎烟青。
黎烟青走过去，轻声问她：“聆秋，怎么了？”
“素卿阿姨想在岛上办个葬礼。”宋聆秋忍着眼泪：“她……她让我们过去布置她的葬礼现场。”
黎烟青也愣了愣。
过了几秒，他握住宋聆秋的手：“聆秋，素卿阿姨是我见过最有性格的女性，她活的比任何人都通透，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你们，为了让每一个在意她的人在她离开之后都没有遗憾，我们没有道理辜负她。”
“我知道。”
宋聆秋揩了揩眼睛：“我知道，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你给我几分钟，我……我自己冷静一下，我不能再哭着去见她了，你知道的，她应该比任何人都难过，我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黎烟青看着她走到远处背对着自己，而后蹲下身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宋聆秋起身，她走到黎烟青跟前，主动伸手过去：“走吧。”
黎烟青微微一怔。
“愣着干什么？”宋聆秋跟他十指相扣往前走：“黎烟青，你来找我，跟素卿阿姨有没有关系？”
黎烟青的脚步一顿。
宋聆秋继续走着：“我刚才想通了很多事，素卿阿姨为什么要设计这趟旅程，她跟我说她想安顿好张秀英的生活，想看我们母女俩和好，但我想，她不止是为了张秀英，她也同样为了我，她调查了很多事情，不会不知道你，而我们俩……”
她顿了顿：“我们磋磨了这么多年，谁都没敢往前踏出一步。”
“我们见过。”黎烟青没有隐瞒：“但也只是见过。”
宋聆秋问：“什么时候？”
“算算时间，应该是你做手术的那段时间。”
黎烟青说：“我在你的病房门口见过她，我记得当时也跟你说过，只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就是素卿阿姨，只当她走错了病房，我唯一向你隐瞒的，是她当时跟我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经不起时间浪费的。”
宋聆秋侧头看过去：“你是因为这句话，才来北海找我的吗？”
“不可否认的是，这句话影响了我，你不知道，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这一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们浪费那么多年，究竟错过了多少东西，想了很多，只是不知道我能怎么打破这么多年的平衡，直到你去了甘孜，我发现了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儿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被爱的，被抛弃的，我妈和康志强失败的婚姻一直让我感到恐惧。”
宋聆秋开口：“这是以前的宋聆秋以为的，可事实完全是相反的，你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你来了，是吗？”
“是，当我认出你妈妈的时候，当我认出素卿阿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机会也来了。”
“张秀英和沈素卿……”热泪从宋聆秋眼角滑落：“是老天爷给我最好的礼物。”
黎烟青握了握她的手：“聆秋，你从来都被她们深刻而又妥善地爱着。”
“嗯。”
宋聆秋说：“黎烟青，所以咱们试试吧，试着一起生活，一起面对往后的人生，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短，我们又何必蹉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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