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川气息一滞。
对上她清亮又疏离的目光，只觉得七寸又被拿捏得死死。
“诚然如狐王所言，螟川来此是为求得活命。想必狐王已经知晓，螟天的实力是天妖，还开了领域。但是他的领域之中，除了魂毒，还有剥夺吞噬之力。”
君无心睫毛轻颤，不过没有出言。
他看了看她，继续说，“他想要剥夺我的能力。”
君无心这才开口，“你能从他手里逃脱，也是不赖。”
“是他大意，低估了我的能力。他不知道但凡只要有一滴水，我就可以逃出生天。”
螟川浅笑，像个羸弱无害的孩子。
君无心眸光微动，有些意外这爱做戏的小蛇，今日这么实诚，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出来了。
“狐王。”
“嗯？”
君无心抬眸，就看到他手捧一团碧波，到自己跟前，一道柔和的水灵之力从中漾开。
“螟川愿意献上自己的能力，希望狐王可以帮我。”
闻言，她方才恍然，这小蛇还蛮有魄力，“没了这能力，你还能活？”
“我……可以重新修炼的。”
还能这样？但见他快要拧在一起的两眉毛，就知这事显然不会容易。
君无心悠悠看着他手中的水漩涡，心中暗思，这螟川的诚意倒是满满，若是个靠谱的，不如让他蹬了那心眼多的蛇王，直接上位打理那蛇窝得了。
咔擦咔擦，碧波光团遽然裂开，哗啦啦地洒了一地的水，寒气森森。
君无心怔愣，一直静默做隐形人的六叔，突然就出了手。
东里六叔面无表情，动了动薄唇，“我不喜欢。”
君无心：……又不是给你。
螟川的身子晃了晃，面色更加苍白了，唇角溢出的鲜血，顺着纤细的下巴滑落，胸前的白裳染上了几点红。
无辜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疑似水雾要漫上来，俨然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小孩模样。
可怜兮兮。
君无心无奈扶额，按了按太阳穴，“行了，本王已经收到你的诚意了，自会帮你。但是，可先说好了，事后你必须打理好你的蛇窝。”
打工蛇得有打工蛇的样子，不能像老蛇王那样玩失踪，没点儿责任感。
螟川欣然点头，“知道，螟川一定做好分内之事。”
他心中微凛，父王这就被抛出局外了吗？
“说吧！螟天现在在哪？”
“他往狐族百里山去了，好像是为了什么精魄。”
对于螟川的话，君无心不疑有他。有那一道魂念禁制存在，他有没有说谎还是轻易就可感觉到波澜。
她垂眸凝思，百狐亭的那些狐狸精，还有，那方棋盘里面的天地，究竟藏了什么？让螟天特地兜了这么一大圈子。
“王——上——”
一道沙哑沧桑的叫唤声，自半空之上传来。
惊得沉思中的君无心，眼瞳一缩，冲对面的螟川喊了一声，“快让开！”
她后退两步，站到六叔旁边。
“砰——”
重物砸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五长老昏迷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王上好无情，为什么要躲开？
陌染被这边的震动声响引了过来，“呀？五长老怎么也来了？这是怎么了？”
“摔晕了。”
君无心扯了扯唇，看着地上体积宽厚的五长老有些无语，也不知道他是吃的什么好菜，一身膘肥长得这么蓬松。
瞧陌染指甲都掐进他的肉里了，还掐不到他的人中位置。
君无心拍了拍陌染的肩膀，打住他的动作，“别掐了，肉都要给你抠下来了，你灌道妖力给他就好了。”
陌染闻言手一抖，指甲勾下了一层皮。
君无心默了默。
六叔扯了扯她的衣袖，下巴一抬，“那边还有两个，不去看看？”
千米之外的草丛里，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可不正是陌凌飞和东里晓晓吗？
“那是你孙子。”喊我去？
六叔皱眉扫了眼东里晓晓，嫌弃道，“丢脸。”
那边都是泥坑，君无心也懒得移步过去。
“六叔高抬一下贵手，把他们招过来一起弄醒。”
六叔看了她一眼，这小狐狸真是比他还懒。他长臂一抬，火凤幻影一闪而过，那边两人被掀了过来。
“砰砰！”两声，比先前五长老落地声还响。
五长老惊慌坐起。
那两个也被摔得幽幽转醒。
君无心扭头看了眼六叔，感觉他的凤尾都要翘上天了。
“王上！”
五长老忽然冲向她跟前，重重一跪。
君无心下意识后退一步，“五长老，你该减减肥了。”
其他几个都压着上翘的唇线，尽量不笑出来。
倒是五长老自己爽朗一笑，“好好好！今天开始，我就减肥。”
大家被他生动的表情带的实在憋不住。
等他们笑完，五长老神色一敛，满脸哀戚，慎重说道，“王上，我来此，是想请军出战！”
君无心瞥了眼他，这变脸如翻书的本领，也是蛮强。“你要亲自去退虎族军队？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我要为大哥报仇！”五长老熊背挺得笔直，两眼瞬间通红。
“我也要去！”陌凌飞也过来，与五长老肩并肩。
“还有我！”陌染也举了举爪子。
君无心睨了他一眼，“你这边的小狐狸都还没找到。”
陌染后背一紧，理直应话，“陌影那边的事情已了，可以让他来接手这事。他的追踪能力更强些。”
君无心沉吟片刻，抬头看向五长老，“既然如此，你们自行回去与老族长商量安排好即可。我要回一趟百里山，螟天可能去了百狐亭。”
五长老大惊失色，“他去那里干嘛？”
“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君无心闲闲应道，转而看向螟川，“你可不可以探查到，螟天让人把那些小狐狸崽子带去哪里？”
螟川晃了一下头，“我现在能力不足，探查不了。”说罢，他眼神还流转在六叔身上几圈。
控诉之意，太过明显。
六叔面上没有波澜，好像先前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他斜睨了眼螟川，小蛇妖可真碍眼！薄唇又启，“真废。”
“……”
几人商量好后，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分开之前，东里晓晓找君无心借了那日猛虐虎族皇子的小黑鱼。他奉了母命，前去寻找芊芊小孔雀。
小黑鱼一听说要去攻打虎妖，情绪激昂得都可以直接去跃龙门了，当即头也不回地去了。
六叔打量了几眼小黑鱼，忽然说道，“这鱼有点怪。”
“哪里怪了？”君无心好奇，难道六叔看透了大傻鱼的特别之处？
但听他煞有其事道出，“它很丑。”
………
狐族，百里山。
山上，百狐亭。
一道青色身影，面若冠玉。
一道黄色身影，气宇轩昂。
两人相对站立，他们中间的正是那石桌。
“这里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这方毫不显眼的棋盘。”
“小爷我也知道啊！但是你倒是启动这棋盘啊！”
青衣男子蹙眉，他正是蛇族大皇子螟天，“我也看不出玄机。”
“那可怎么办？我可感应到了，宝物定然就在下面。你知道的，我们龙族对宝物的感知从不会出错的。”
说话之人，正是龙族的小皇子。
两人绞尽脑汁，对着棋盘各种使力，和摆弄上面棋子，棋盘也不见移动半分。
龙族小皇子脸色一沉，耐心耗尽，“螟天，你来试试你的领域之力，你那黑雾不是可以噬魂吗？说不定这方棋盘是个有灵识的，就可以……”
螟天闻言，眼睛一亮，当即聚神，手上灌满妖力，交叠融成一个光圈，弹入棋盘。
片刻之后，浓浓的黑烟，倒灌而出。
龙族小皇子闪身躲远，“废物！”
螟天脸色黑沉，挥手将黑雾收入袖口。
他眼珠子动了动，开口提议，“不然你来试试你的领域之力，你先前不是就穿破这百里山的防御阵吗？或许这棋盘也藏了阵法，只是更高深，我们才一时没发觉。”
“有道理，小爷来试试。”
龙族小皇子将力量凝于指尖，口中念念有词，金色小字从他口中溢出落到棋盘之上。与此同时，他的心口位置亮起金色光芒，指尖妖力化作尖匕，缓缓扎进棋盘。
棋盘这才出现了异动，只见盘上白光一闪，黑白棋子自发排列，一道屏障凝起。
龙族小皇子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划开了一个小口子，额上青筋凸起，冷汗直流。他累得张口呼了一口气。
就这么一松懈的当口，白光一闪，把他的力量全部回弹出去！
亭中两人皆被弹飞出去，分别倒挂在外面的妖树之上，好不滑稽。
“我去他娘的！！”
龙族小皇子恼羞成怒，意念一动，化出龙身，龙尾猛力一摆，将妖树砸得砰砰响了数声，最后化作一阵烟尘消散了。
螟天从妖树上下来，看着暴怒的小龙子，蛇眸深了深。
他又走进亭中查看，石桌之上的棋盘恢复原状，若不是还有记忆，都要怀疑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呢。
狐族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宝贝！果真底蕴深厚。难怪就算老狐王不在了，螟青也一步都踏不得这百里山。
龙族小皇子撒完气后，又迈着二五八万的步子进来了。
螟天忽然抬头看他，“我们一起合力施展领域之力试试？”
见小龙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螟天补充了句，“你放心，我会控制好毒气的，不会伤到你。”
龙族小皇子嗤笑一声，“别轻看了小爷我！”他哪里是怕这个，他就是刚刚用力过猛，这会儿心口还有些慌慌，要先蓄力一下。
歇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们俩开始合力施展。
龙族小皇子一如之前，口吐金诀，不过这回手中凝了把超炫彩的金色长枪。
螟天被他炫得眼睛都眯缝了，暗自腹诽了一番之后，他同时用了两种力量，一道吞噬之力正在伺机等待棋盘的防御之力。
一切如他所料，一盏茶之后，棋盘的防御屏障又被破开口子。
顷刻之间，防御之力乍现而出，他神色一凝，吞噬之力化作一个巨大的蛇口，将之吞之入腹！
金色长枪顺利刺入，黑色毒气浸染了整个棋盘。
百狐亭中，百狐哀鸣。
狐鸣刺穿他们的妖魂，痛得冷汗直冒。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螟天咬牙喊道，他生怕小龙子又一个撒手，前功尽弃了。
龙族小皇子忽而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棋盘之中，龙尾卷上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螟天，一起消失在亭中。
***
君无心与东里六叔赶来之时，棋盘上方的力量已经隐匿如常，盘上只剩下先前棋子自动排列的残局。
君无心环顾四下，亭外周边一片狼藉，螟天显然已经来过。
六叔盯着棋盘凝思，“这里还有龙族的气息。”
“龙族？”君无心走向桌边，伸手触上棋盘，耳边又是狐鸣叫声，不过这回有些气弱。
她转身，凝神看向亭柱之上的狐狸，一只只的神态都有些萎靡，与先前老族长他们沾染毒气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们进了这棋盘里的天地。”
东里六叔长袖一挥，领域之力覆盖住整座百里山的天地。
一个晃眼，两人就来到了一片虚无之境。
目之所及的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垠。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像踏在绵云之上。
走着走着，六叔化成了火光流转的火凤，小狐狸幻化回了人身。
看着星光四溢的君无心，六叔狭长的凤眸微眯，还真是耀眼极了！
连云雾都被她驱散。
“这里应该是虚无小境。”六叔悠悠说道，“没想到居然藏在这狐狸山上啊！”
那万妖录里边记载了只言片语，虚无小境，乃是神狐大人破虚前所开辟的灵府，也就是将领域之力剥离，独立凝成这方虚无小境。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信息。
“六叔知道这虚无小境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君无心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火凤问道。
火凤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白雾弥散，也没有任何螟天他们的气息。
君无心伸手抓了一把雾气，“这个可以隔绝气息吗？感应不到这里还有其他活物啊。”
“不能隔绝，应该是因为这里地域太广，才感应不到。”
火凤说着，挥动翅膀，打出一道凤火。
火星子噼啪，燃出了一道十里长的空地。
不过，很快又被云烟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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