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面是一片稻田，凡有风吹过，整个世界都是稻香，那时候我对母亲说，我想在家里种上稻子，母亲哭笑不得。
小时候的冬天也从未寒冷过，一到晚上，整个小院的大人们都出来，架起烘肉架，然后把猪肉吊起来开始烘制腊肉，十多人绕着火堆围坐，我们便最喜欢从一楼的老婆婆那讨几个红薯，埋进那厚厚的灰中，过一会儿便拿出，一边烫得嘶嘶叫一边吃得香甜。
大人们聊天，讨论着生活琐事，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在这寒夜里，格外温暖。
记忆越来越远，我曾经回去过一次，小园子还在，只是很多花草树木都不在了，没有人来打理，于是尽枯黄，走在楼梯上，静得只有脚步。
那条繁忙的街道也还在，听说后来经过政府整改，道路被重修，我竟在这条儿时闭着眼都能穿过的路上迷失，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皆无相识。
那条小溪也还在，只是不复清澈，也不复急湍了，似乎死在了这处肮脏的小沟里。
而那两位可敬可爱的老人已经辞世，再也无法见到。
有一年的冬天下过一场雪，整个小园子变成了我们的天堂，楼下的两位姐姐带我滚了一个很大的雪球，然后抱回家去，阿婆把雪球放进坛子，说融化的雪水可以治烫伤。而那两位姐姐，也已多年未曾见过了。
我想我自是做不到如东坡先生般“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只希望某天我离开后，那一抹乡愁能牵引我回到故地，在田野里奔跑，在小河里嬉戏，在微风里最后一次观望这个世界。
他们说，要走出去，可是这世上最难的事终究是回来。
我们总是在向前，总是不能回头看，不知何时才能再有一阵稻香拂来，而回头，是彼时的春夏秋冬。
...
落笔，林箫陷入久久的失落之中。
他有时候会去想一些事情，人从一个小城市开始成长，认字读书，然后开拓眼界，最终的目的居然是离开这儿。
正如他笔下的那样，走出去容易，可是回来却很难，有些是主动的，有些则是被迫离开家乡。
人总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度过这一生，要面临取舍。
“睡觉吧语嫣，明天大年初一有不少亲人要来家中做客，早点休息。”
林箫熄灯，紧紧抱着白语嫣。
从回来之后，他把一切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好似也没有多少遗憾。
亲人、朋友、爱人如今都在身旁，他已经知足了。
...
翌日，众人都醒得很早，乡间的空气总是让人感觉到身心舒适，想走出去逛逛。
路边的树枝上打着霜，也有露珠点缀。
至于空气更是清新，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让林箫感到高兴的是，今天的早餐格外清淡，陈玉芳煮了一大盆面条，然后由自己搭配调料再去盛面吃。
他自然是选择了简单的调味品，顺道去煎了几个鸡蛋，再放入一点猪油，顿时这碗面就香了起来。
正当他享受着自己的早餐时，转头看到白语嫣的碗中，笑容凝固。
竟是浮着密密麻麻的辣椒。
后者还在陈玉芳的建议下加上剁椒，说是会更加好吃一点。
“嗯嗯，很好吃。”
“不错吧。”
听到这婆媳二人的发言林箫都只感觉到胃在作痛。
咚咚！
敲门声响起，原来是昨天与林箫偶遇的大柱过来了。
“大柱哥，快进来坐，吃早饭了没？”
“吃了吃了，今天过来就是见见政伯和芳姨，两位老人家也还好吧？”
他有些局促，却被林箫拉着坐下，为其倒上了一杯热茶。
“这不是大柱吗？你家爸妈现在怎么样，你爸的身体好转了没有？”
林政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大柱，顿时笑容满面。
他很喜欢这个憨厚质朴的孩子，从小便不像林箫一样让人操心。
“好些了。”
大柱笑着，接过林政递来的烟。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临走前，林政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了他的兜里。
大柱连忙拒绝，在他的观念里这就是不行的。
“你又没讨老婆，还是个小屁孩，你伯伯给你拿个红包怎么了，快收下，不然我生气了。”
最后拗不过林政，只得再度道谢，这才离去。
“真是个好孩子啊...”
林政喃喃道。
这孩子从小家里就困难，父亲更是挖矿受了重伤，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失去了谋生能力。
他早早地戳了学，在家帮衬着父母，偶尔去城里工地打工，颇为不易。
“的确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哪来的钱给他？”
陈玉芳站在他旁边，同样感慨着大柱的不易，不过又随即问出了死亡提问。
“...箫子给的，我的钱不都在你那儿吗？”
林政摊手。
昨天林箫回来之后便特意跟他招呼了一声，今天一定得让大柱将这钱收下去。
他家的情况现在颇为困顿，连年货都没有备齐，所以他直接把自己包里一直放着的那六千现金给拿出来包了红包。
以林政的手送出去不会伤害到大柱的自尊心，也能让他无法推辞，两全其美。
“老爹，你一会儿要去大柱哥家里吧，顺道给捎带几瓶饮料和腊肉过去吧，咱家里自己弄的，大柱哥应该不会推辞。”
“行，你小子倒是想得周到。”
林政点头认可，毕竟两家也关系颇深，常有来往。
大人们要去串门，林箫则要陪着白语嫣去一个地方。
她的父亲——墨华的墓。
林箫小时候见过他，是一位和蔼的叔叔，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好似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生气。
即便那时打打闹闹，有时候惹得小丫头哭了鼻子，这位叔叔也不会怪罪他，只是将白语嫣哄好，然后让他们牵着手出去玩。
白语嫣的坚强来自于母亲，这份温柔大概就是由父亲身上来的吧。
林箫跟众人招呼了一声，也得到了白君的首肯，两人带着一瓶酒、纸钱和香烛等物慢慢朝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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