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因为凡祈求的，就能得到。寻梢的，就定寻见。叩门的，就必给她开门。
——《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七章
（九）
秘银的莲蓬水力充沛，强劲的击打在甚尔的肌肤上，让他产生了几近疼痛的快感。
他把头贴在浴室内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让水流顺着后颈沿着脊骨一路向下描绘，探索。
水流声和其他声音交杂在了一起。
“我有很多选择。我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但我就不。我要让她愧疚，让她觉得，我有今天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她要对我负责。”
“闻得到那些味道吗？我故意的。用劣质的香水来掩饰太平，不是我真的想要掩饰那不加遮掩的血腥味。我是希望她记住，永远的记住，这个味道有多难闻。我要让她只要闻到就害怕。”
甚尔关掉了阀门，从身边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月白色的香皂。他沿着身体的凹下，突出的线条，细细的涂抹。
没有了水声，那个声音变得更有存在感，仿佛能在这间浴室里回响。
“不，才不是折磨。我很爱她。神父你明白吗？我比任何人都要爱她。外人总爱抱以鬼祟的眼光去看她，一个两个的，好像在看一个断手断脚的人。可我不会。控制才不是折磨，是对她负责而已。”
甚尔急切的打开阀门，今天的水烫的惊人，他的手臂渐渐发红。沥沥水声，正试图掩盖了那个声音。
“神父，伤害有罪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总说伤害有罪。折磨，伤害，杀戮，好像都不配得到原谅。
这不公平。
你明明也是这样的烂人。神父，不对，是天与暴君。
凭什么你可以享受着我得不到生活，而我却要在这里，没有肉体，只有一丝灵魂。
不过没关系，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
“你懂我的意思吗，神父？”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神父？”
“神父……”
“神父！”
“神父！！”
叩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凭空出现，愈演愈烈。
甚尔不断的去扭阀门，不断的在这间浴室里弄出声响，可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都驱赶不走那让他喘不上气的古怪声音。
他从浴缸里离开，用浴巾包裹着自己，逃命似的离开浴室。
外面是一个崭新的房间。
白色的纱帘，铂金勾勒的雕花，足有人高的耶稣像房间里整整摆着三个。
现在，它们好像提前串通好似的，齐齐看向甚尔。
耶稣后背的十字架，耶稣掌心钉牢的钉子，以及，耶稣的表情。
天父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
“耶和华在看着你呢。”
鬼魅的声音又响起了。
“神父，耶和华在看着你呢。”
甚尔发狂一样的在房间里寻索。
他在找声音的来源，他要掐灭那个声音。
“神父，我把她关了起来。”
他打开衣柜，衣柜里挂满了镶着金丝的神父袍。
在白天里，阳光照射下，这些袍子是那么的闪闪发亮，圣光永存。
可夜里，可现在，甚尔看着它们像在看一座座坟墓。
袍子无风挥动，那窒息的香气囚禁了甚尔所有的呼吸。
“你也该死。你这个恶烂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底细，我怎么会看不出你是什么样的人。正因如此，所以我需要你，我需要充斥着烂人的环境。我要让原理恨你。恨你夺走了她的一切，夺走了我。”
甚尔仓皇的往后退，他翻身上床，整个人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鹅绒的床垫，丝绸的被子，如海水一样开始涨潮。
淹没他。
他听到那个声音说。
“淹没她。”
在即将被潮水淹没的那一刻，甚尔醒了。
因为叩门声，降临。
（十）
“神父，请跟我们走吧。”
穿着黑色大衣男人们在甚尔的近处，围成一个小圈子。他们带着他去往这一层最中央的空间。
搬来白露里治奥的第三个星期，甚尔就从城区被请到了，这个庄园。
他有一层楼的空间，这一层都属于他。
两层楼高的室内教堂，耶稣像有点顶天立地的意味。
他脚下踩着的瓷砖在灯光下能看到黄金的色泽，他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处，都闪耀着不朽的光。
以前的甚尔最擅长待在这种地方，赛马场，夜总会，再或者，是某个富婆的厅堂。
他很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姿势，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最能表现怡然自得。
可现在他很仓皇，莫名的迟疑又仓皇。
从未有过的焦虑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将他罩住。
能不能有人来告诉他，此刻的心率不齐到底是因什么？
能不能有人来说明一下，为什么他左手手背好痒？
从血肉里横生出的痒意，快把他逼疯了。
“神父！”原因高声喊到。
她走过来，带着血气和浓郁的香氛，以拥抱之姿将他淹没。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她的眼睛发亮，神情喜悦，仿佛全世界她最想见的人就是他。
甚尔像是迷路在重重雾障中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友善的反馈，耐心的倾听，会不会是再一次走上岔路的征兆。
脆弱的心灵，死而复生的情结，还有那些该死的，忘都忘不掉的记忆，是一个又一个坚不可摧的锁。
它们扣在甚尔的脖子下面，死死的箍住他。而延伸出去的那根绳索，正安然无恙的被原因牵在手上。
“今天可不是简单的祷告哦。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她牵着他的右手，行为举止像极了带孩子嬉戏的长辈。
他们停在一扇大门前，这是开启第五层的唯一一扇门。
她说，“你就站在这，一会有人叩门，你就给她开门。”
甚尔很抗拒，他的身体瞬间产生了应激的反应。完全出于本能，有如受惊的豹子，死前最后反扑的狮子。
原因挺直腰背，左手，紧紧的攥着甚尔的右手。
甚尔的右手很痛，是骨头都要断掉的那种疼痛。
他企图挣扎，但是力度更重了，冥冥之中，他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也可能是他听错了，因为那个声音正在和另一个声音重合。
小皮鞋踩踏楼梯的声响止于他面前，仅隔一扇木门。
“咚咚咚”
原因朝他挤了一下眼睛，好像在说，“快开门啊，神父。”
他抬起左手，似乎基底不稳似的，摇摇晃晃。
门被拉开了。
看清门外的人的瞬间，甚尔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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