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梓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马上慌张的连连摆手。
“那个，呃，我不是说老伯爵，我是说财会的那些……呃……”这话怎么说都不太对，财会里那些人，可也都是布莱恩家的亲戚。
顾梓桐顿时窘的涨红了脸。平时明明讲话还算利索的，怎么这个时候语无伦次了起来？
老太太看她这个反应，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他们确实挺无耻的。”
“……啊？”顾梓桐一愣，没有想到，老夫人居然附和了自己。
“当初对千晔那些冷面孔，我可是一直看着的。这时候遭难了，想起我的曾孙儿来了，想让他给他们把损失找补回来。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老夫人说，“那孩子这些年够难的了，为了让自己不给别人攻讦的破绽，天天戴着一副面具对人。也就在我面前，能稍微放松一点，他那个样子，我这个老太婆看着都累。”
“……”
“丫头，老太太我听说，他平时在你面前，可是相当的放松，是不是真是这样？”王老夫人问。
顾梓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他在我面前的样子，像两个人。”
老太太叹气：“两个人……吗？你知道，他曾经做过演员学徒吧。”
“知道。”
“好的演员，他们在接到一个角色的时候，就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成为那个角色。但是当戏结束的时候，并不是每个演员都能很快从那个角色中找回原本的自己。更有些人，角色的影子，会一直在他的身上，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王老夫人顿了一下，说道：“能在信任的人面前，脱离‘角色’成为原本的自己，对有些人来说，是很难的。
“千晔这孩子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有一种天然的早熟。我也是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他会用另一个面孔来保护自己的事。小时候我见过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比较像一个正常那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样子。到了E国之后，那副他自己做的面具更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不知道。”顾梓桐心中已经有一个想法，但是，并不肯定，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为了让自己的‘角色’更丰满，他加入了一个剧团。先是无心家业的纨绔，后是复仇的掠夺者，再之后是备受长辈器重的年轻一辈中的精英。他在学表演的过程中，也把自己的面具修的越来越完美。”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可是这样的他，我也越来越担心。如果有一天他对所有人都封闭了真心，该怎么办？原先老太太我，还能成为他信任的，短暂的展示真心的对象。可是，我大概也不能陪他太久……”
顾梓桐试探的问：“所以……您是希望我能……？”
“不，这不是我的希望。用我的希望来要求你，丫头，老太太我也不能做那样的事。”王老夫人用审视的眼光看着顾梓桐，问道：“最近，你和我家那小子，联系过吗？”
顾梓桐默然。自从那次和王千晔电话联络之后，两个人不要说是见面，连电话或者信息都没有再传过。
他们互相之间，可以通过很多共同认识的人，知道对方的近况。王千晔知道顾梓桐在国内相关的案件的所有处理情况，知道她从家里搬出来，知道她准备留学事宜，也知道她已经完成了《完美恋人》的最后一幕。
而顾梓桐也知道王千晔在商场，在E国的每一步行动。总有人要似有意似无意的，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王千晔的近况。
每个人都在用这样的方式，想要向他们两人传递着什么。可是在他们的心中，从某个时间起，就有一层隔膜。这感觉就像是隔了一层肥皂泡，看上去完全无法构成阻碍，但是肥皂泡上折射了阳光的光斑，以相当醒目的方式，吸引着人的注意，时刻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王老夫人看出了顾梓桐的迟疑，语重心长的说道：“地位或者财富，对千晔来说，可能都不是他在意的。对他来说，想要的东西，都有办法得到，并且已经得到过了。千金易得，知心难求。物质上别无所求的人会追求精神的需求，当精神也没有需求的时候，那一切都无所谓了。你之前，为什么会认定，在不久的将来，他还会回去C国？如果，那里已经没有可以吸引他的东西呢？他的家人，和前半生大部分的时间，可是都在E国生活的。”
顾梓桐一愣：“您是说，他会接受提议，去成为布莱恩家财会的管理者？可是……他曾经表示过他不喜欢布莱恩家的人，他应该不会……”
“没有绝对的不喜欢。”老太太摇了摇头，“他不喜欢亚尔曼，也很鄙视雷内尔的动摇，但是他和亨利还有他的父母兄弟关系都很融洽。只要他在那个位置，不管别人背后如何看他，在利益面前，布莱恩家族中的某些人，还是要靠巴结他来维持体面的生活。如果不是亚尔曼太急功近利，这样被人追捧的体面生活，他是可以过一辈子的。
“所以了，丫头，我问你，你现在还觉得，千晔他能像你想的那样，过些时候就回去C国吗？”
顾梓桐的眼睛睁大了，这个问题，她是没有想过的。
千晔在她的面前，多次的显示出对于布莱恩家族财富的不在乎。以前她没有深想，后来，知道他是华源真正老板的时候，顾梓桐才明白，或许他是真的有不在乎的资本的。可是听老太太这话，千晔的这种对财富的不在乎，和他拥有的财富多寡没有关系，完全出于他本人的心情。
亲近在乎的，疏远不在乎的，表面上可能还有人情上的拉扯，但本质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一端的拉扯力大于另外一端，他是否真的会选择留在E国，再也不会去了？顾梓桐，可并没有那种自大到觉得自己对王千晔有绝对的吸引力的地步。
想到这里，顾梓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她有些坐不住了。
“老夫人，我想，我打扰的够久了，今天，我……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顾梓桐匆匆的向着王老夫人鞠了一躬，抬脚就要往外走。
“城里有一条叫野雏菊的大道，你到那里，可以找到一座相当有年代感的剧院。”王老夫人开口：“我这个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去城里逛过了。你要是路过，就帮我给剧院的老板问个好。”
顾梓桐记下了老夫人的话，又鞠了一躬，在门外保姆讶异的目光中，匆匆离开了小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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