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旁观着皇帝与高宁二人的反应，嘴角渐起得意之色。
“父皇，以儿臣之见，此奇石上‘凤拥天下’四字，实为吉兆。”
“此等天降祥瑞，预示着我凤朝必将万世兴盛。”
“因此，儿臣迫不及待，一早便来向父皇贺喜。”
皇帝笑言：“就你会说。”
“难道这字样，不是你特地命人添上去的？”
凤玄忙为自己开脱，向父皇详述这块石头的来历。
“父皇，这您便是误会儿臣了。”
“这块奇石，本出自嘉宁府陵阳县境内的莲湖之中。”
“是当地一位渔民，在捕鱼的时候，无意中打捞上来的。”
“此石刚浮出水面时，也不过是一块美如脂玉的上等石料。”
“陵阳县的县丞素有收集奇石美玉的爱好，听闻此事，特意派人过去，从渔民手中买下了这块石头。”
“后来，县丞有意将此石精心雕琢一番，以使其更具美感。”
“谁知，工匠刚一将石料切开，便发现内里赫然显出‘凤拥天下’四个大字。”
“县丞见状，立刻便上报了州府。”
“父皇也知道，前些年儿臣奉旨去南方巡视，与各地知府都有往来。”
“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嘉宁府的知府才找到了儿臣，希望能通过儿臣，将此天相奇石进献于父皇。”
听完他这一番话，皇帝面上的笑意更加掩盖不住。
“依你所言，这当真是天兆现世了。”
“既如此，便叫人将这天相石置于勤政殿前，也叫众位爱卿都观赏观赏。”
没过多久，与天相石有关的故事，便在朝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满朝文武皆尽歌功颂德之能事，将当朝天子描绘成了一个堪比尧舜的贤明之君。
在这样的一片颂扬之声里，偶有一小段不和谐的声响，传进了皇帝耳中。
“啪！”
御书房里，凤帝将一本折子重重拍在御书案上，惊得殿中奴仆俱是眉心一跳。
“高宁，你带几个人，速去将天相石搬回乾宁宫来！”
老太监应了声喏，也不敢问缘由，当即带了人出去。
上官若默默上前，将刚刚整理好的奏折摆在案上。
“那天相石，不是陛下特意命人摆在勤政殿前头的吗？”
“这才过了没几日，怎么陛下又要挪了它？”
皇帝将一本折子扔到上官若面前。
“你自己看。”
上官若翻开奏折，先去瞧署名，是京兆府尹递上来的折子。
她将里头写的内容粗略浏览一番，合上奏折，放回皇帝手边。
“传言而已，陛下何须当真？”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面露疲色。
“朕就是怕三人成虎，更叫人添堵。”
上官若琢磨半晌，道：“陛下，奴婢有一法子，或可压下此流言。”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说来听听。”
“京中流言云：‘自古天子为龙，中宫为凤，而今国母之位空悬，天相石却预言凤拥天下，实为不祥之兆’。”
“这样的荒诞之语，其实只需陛下立一位继后，便可不攻自破了。”
见皇帝未置可否，上官若转了话锋。
“若陛下不想另行立后，不妨考虑，将这个预言安在公主身上。”
皇帝显然对这个说法更加感兴趣，示意上官若接着讲下去。
“殿下为皇后娘娘所出，身份高贵，自幼便居于凤栖宫。”
“娘娘仙逝后，公主虽并未搬至主殿，但俨然便是凤栖宫唯一的主人。”
“况且，公主乃皇嗣，身负凤氏血脉，自然亦有匡扶社稷之责。”
“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以为，公主甚至比故去的皇后娘娘，更能当得起这个‘凤’字。”
上官若将一早准备好的台词背完，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静待圣上的反应。
“你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
皇帝轻抚下颌，似乎又有些犹疑。
“然则，凤堇毕竟不是皇子。”
“将社稷兴衰寄于一个女子身上，是否不妥？”
上官若摇摇头，提醒他。
“可那流言的中心，正是在女子身上。”
“况且，将这天命预言安在公主头上，不过是陛下为平息流言所需的手段，并不是真要公主做什么。”
“依奴婢之想，陛下不妨借奇石之名，行祭典以告天下，昭示公主为神女转世，另行加封。”
上官若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见他面上冷淡，上官若跪倒便拜。
“是奴婢多言，请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让上官若平身。
“朕觉得，你这法子，或许可行。”
“只是眼下尚在正月，新春祭礼才过去没多久，不宜再行大典，劳民伤财。”
“倒不如，朕先封堇儿为护国公主。”
“待到三月春祭，再让她与朕同行祭拜之礼。”
及至回到自己房中，上官若仍在心里偷笑。
如果凤玄知道，他精心准备拿来奉承父皇的天相石，反遭如此利用，还不知会不会气得跳脚。
暮春时节，落花飞絮，小雨纷纷。
凤帝亲往泰山封禅，祈天下安顺，万世太平。
依凤朝礼制，凡皇家祭典，皆由帝后携手立于祭台之上。
身为皇嗣者，哪怕贵为太子，亦只能跪于台下观礼。
自孝恭仁圣后薨，祭台上唯余天子孤独的身影。
然而，此次与以往都不同。
凤堇作为身负天命的护国公主，与自己的父皇并肩，共祭天地。
“呼，可累死我了。”
大典结束后，凤堇急不可耐地甩掉礼服礼冠，扑到软榻之上。
因身处行宫，上官若并没有跟在御前伺候。
见凤堇昏昏欲睡的样子，上官若坐到榻边，一边替她捶腿，一边忍不住打趣她。
“如今在世人眼中，殿下可是天降神女。”
“若被人知道神女私下里是这番姿态，岂不笑话？”
凤堇将头埋在被褥里，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闷。
“早知当这个劳什子护国公主还要翻山越岭，我才不稀罕。”
上官若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脸正色。
“殿下这便受不住了？”
“登山，不过是劳力罢了。”
“从今往后，只怕劳心之处，更是不计其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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