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带着被绑缚的李来亨走进李自成的大帐，旁边一人，自称徐尔默。
李来亨告诉李过，他和徐尔默是作为大明护国长公主朱媺娖的使臣来与大顺讨论共同破虏的。
他是大顺旧臣，算是背叛了闯王，愿意接受绑缚，但是徐尔默不能。
李过想了想，同意了。
“亨儿，不，现在应该叫你李将军了。”
李自成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喜怒，但是那声情不自禁的亨儿，还是暴露了他对于这个格外看好的义孙的情感。
李来亨的眼圈一下子有点红，眼前不像是叱咤天下、桀骜不驯的闯王，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翁。
“义祖，来亨不孝！”
“你为残明所擒，只不过没有死节，谈不上什么不孝。既然已归降明廷，为何今日要来此？”
李自成依然很平静地问道。
“义祖，来亨是奉了大明护国长公主之名，来谈明顺联盟之事。”
“明顺联盟，这是好听的话，其实就是要我带着大家伙儿归顺大明，替大明卖命，去打清国，对吗？”
“也对，也不对。”
李来亨压抑心中的情感，恢复了一贯的理性，开始向李自成讲述路远长久以来和他多次谈过的想法。
李自成听得很仔细，但并不发问，他不像李过，对路远又恨又怕。
对于这个据说还不到二十岁的后生，他很好奇。
二十岁的时候，自己还是个驿卒，所想的不过是娶个老婆，生几个娃。
李来亨讲到士卒三战的说法时，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动了动身子，眼神更加锐利地盯着李来亨。
“为百姓而战！”
这不就是他李自成的理想吗？如果在大明朝能实现，他为何要辛辛苦苦，出生入死这二十年？
“为华夏而战！”
他不太理解。
他第一次打断了李来亨，要求李来亨再仔细解释解释，听完后，他略带戏谑地问道：
“这是路远和你说的？
像我们大顺军中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有资格为华夏而战吗？”
“当然有，路大哥说了，华夏是每一个人的华夏，而不是朝廷或者皇帝的华夏，也不是官绅的华夏。
而且，路大哥要求所有永平军士卒必须读书识字，他说了，只有所有人都走入学堂，才能摆脱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也才能明白那些书中的道理。”
“让所有士卒读书？”一旁的李过不禁重复了一句。
“是的，路大哥说他的那些奇思妙想，都是从书中得来，如果我们的士卒都能读书识字，就会除了勇猛之外，有更多的技法。”
李来亨请李过将收走的手铳交到李自成手中，他兴奋地说：
“义祖可愿尝试此铳？”
李自成用过手铳，觉得那玩意儿点火麻烦，而且只有一击，还不如弓箭来得过瘾，但是当他在李来亨的指引下，连续扣动扳机五次，将一个摆好的稻草人打的稀烂的时候，他的眼神亮了！
只不过，他折腾了大明十多年，还逼死了崇祯，大明能和他诚心联盟，一定是利用他的人马去和清虏拼杀，然后秋后算账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平淡。
李来亨并没有指望自己这一次就能说服李自成，他了解他的义祖，心性之坚毅，绝非常人能及；决定的事情，别人也很难改变。
于是，他提出永平军可以帮助大顺军努力摆脱眼前困境，然后双方再谈联盟。
“你带来了多少兵马？是路远亲自指挥吗？”李过对于路远及其部属的神奇还是很有感触的。
“不到一千人。”李来亨没有虚报，不过他紧接着说道：
“此战关键，不在于与清军正面对敌，以当前我等实力，与清军正面作战，难有胜机。
我等计划就是破坏清军后勤，清军这数万马匹兵卒所需要的粮草和保持火炮战力所需的弹药，我军已有谋划，要将它们全部烧毁炸掉，相信届时大顺军危局可解。
此外，路兄弟并不在山西，按照他与我的约定，此刻他应该在山东指挥永平军和朝廷军队北伐，以迫使大顺军所面临的清军主力回撤。”
“也好，如果亨儿能毁了清虏的粮草弹药，能让清虏回撤，我们再来细谈结盟。”
李自成打定了主意：
“那么现在需要我军如何配合？”
“义祖可以派人去清军营地，希望罢战三天，考虑是否归降，这样可以给我们一些时间准备，三日后，我定将清虏辎重烧毁，届时再请义祖能令大顺将士奋勇杀敌，毕其功于一役！”
“好！”
李自成重重挥了下手，然后问道：
“亨儿的左臂怎么了？”
听完李来亨讲述柳塘村一役后多出的一千座坟茔，李自成看了李过一眼，久久无语。
良久，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
十一月十日巳时，宋献策至清军大营，请求罢战三日。言明李自成正在考虑全军归降。
几万骑兵死死堵住了大顺军，而他们的身后，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汾河。
济尔哈朗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毕竟满清勇士的性命是珍贵的，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
十一月九日，太原城东门。
守门的百户发现有十多顶轿子向着城门而来，很是奇怪，这年月，还有出门这么张扬的。
他在最近的一年里，先是大明士卒，后来随着守备摇身一变，成了大顺兵丁，然后上个月，又成了清廷兵士！
可是不管是什么身份，也没见这么招摇的。
当先一名女子骑在马上，约莫快四十岁了，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见打头的是个女子，百户放了些心，而且大白天的，就这几顶轿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来者何人？”
“老总，我们是给城里聚香楼、萃华阁送些小娘子的。”那当先的女子不卑不亢。
聚香楼、崔华阁，这都是太原城里有名的青楼。虽然是战乱频仍，可是这青楼的买卖从来没有冷清过。
由于战乱，反而有些绝色女子由于各种原因进了青楼，这让那些公子和郎君们更加趋之若鹜。
能和青楼有勾连的，多少也会有些门路，至于能送些才貌俱佳的小娘子的，那门路就更深了。
百户想着，脸上也和气了些。
“这位娘子能一下找来这么多小娘子，着实令人佩服。
不过这例行检查还是要的，太原城虽不再需要路引，可是也要劳烦大娘登记下名册。”
十多顶轿子，百户一个个看过去，到最后两顶时，眼睛都直了，一个是英姿飒爽的红袄女子，一个是秀美绝伦的白袍丽人。
直到轿子缓缓进了城门，百户的眼睛还是直愣愣地跟着，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刚才大娘问了他的名字，她说会告诉几位小娘子，将来听说他去，一定要给最好的价钱。
百户心想，必须对过往的客商严一些了，这样才能更快攒够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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