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妙音蹲下身，指腹轻轻擦过安娘的嘴角，温热的鲜血沾上指尖那一刻，顾妙音清冷的乌眸顿时覆满寒霜。
桃源众人对顾妙音都有阴影，见她如此不免心惊胆颤，就连穆破军和齐昭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顾妙音轻轻拍了拍安娘的肩膀，随即站起身，抬腿对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陈述一脚踹去。
这一脚直接踹脸，不待众人反应，陈述人就飞了出去。
“嗯啊！”
身体打在廊庑圆柱上，两人合抱的圆柱一瞬间炸开，陈述目眦欲裂，口吐鲜血几欲晕死。
“啊啊啊！”陈母吓得惊声尖叫，顾不得自身安危冲出廊庑抱着陈述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为仙山出生入死，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天道不公啊！”
顾妙音在桃源素有杀名，整个境民都不敢招惹，是故陈母不敢破口大骂，只敢哭声叫屈。
众人也被这一惊变吓傻了眼，谁不知顾妙音最护短，原以为见安娘受辱她第一发难的定是二长老，不想竟是陈述。
三长老深知顾妙音霸道的性子，犹恐事情闹大，便连忙开口解释，“顾…顾三，是…是安……安娘动……动手在先，大……大家都亲……亲眼目睹。”
顾妙音懒懒笑了笑，步步逼近陈述。
她才踏出一步，所有桃源弟子皆往后退，陈母吓得肝胆俱裂，但陈述是她唯一的儿子，往后荣华富贵唯一能依仗的人，再加之顾妙音只有一人，陈母不信她一人能翻天，便壮着胆子怒斥顾妙音。
“你……你已经不是桃源的人了，我儿才是仙山寮主。”说罢，还扭头看向身后赶来的仙山弟子，“你们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你们寮主受伤了吗？还不赶紧拦下这……这个叛徒。”
仙山弟子置若罔闻，一个个盯着顾妙音，那眼神像极被抛弃的幼兽忽然找回了主人。
“……”陈母气得一口黄牙差点咬碎，眼看着顾妙音步步逼近，她只能寄希望于三位长老，“长老……”
但这次，不等她开口，顾妙音指尖轻轻一动，封住了陈母的咽喉，陈母面带惊恐，抖如鹌鹑，再看向顾妙音时吓得头都不敢抬。
而顾妙音眼中只有陈述，“当初你娶安娘时，承诺了我什么？”
陈述眼睑颤动，原本恍惚迷离的眼神忽然清明。
顾妙音取下腰间长鞭，骨鞭如玉泛着冷光，自顾道：“当初你承诺会一心一意待她，你说你的命是安娘舍弃一身修为换的，他日若有人胆敢欺负安娘，你便是重舍了这条命不要也定不会让安娘受委屈，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陈述慢慢爬起身，改成跪姿。
顾妙音神情淡淡，“看来是记得，那便好。那你一定还记得，背弃誓言的下场？”
陈述双手颤抖，有些绝望咽下喉间腥甜，“记得。”
如违此誓，便叫此身经脉断裂灵台断渊形如废人。
“可是……”陈述死死拽着染满乌血的长袍，低声哽咽，“我与安娘之情是她背弃在先，是她欲杀我亲娘，又移情别恋，我并未负她，并未有愧于她。”
“满嘴胡言！”
恰是这时，仙山一群侍女冲进庭院，待看见顾妙音独身一人立在廊下，侍女们眼眶通红，纷纷扑上前跪地哭诉。
“寮主！您终于回来了！！您终于回来给我们做主了！！”
春妙哭声哽咽，恨不得咬下陈述一块肉，“寮主莫要听这薄幸之人胡诌，明明是他与谢家娘子暗通款曲有负安姐姐在先，还有这陈家老货更不是东西，趁着安姐姐喝药养身之际，不仅对她诸多羞辱还拳脚相向，安姐姐受不住才反击的。陈述却以安姐姐不敬婆母为名与安姐姐置气，逼她认错！”
“您前脚才踏出桃源，陈述后脚便与谢家娘子珠胎暗结，谢家娘子仗着自己主家娘子的身份，撺掇陈述抢占仙山，安姐姐为守住仙仙阁与她们据理力争，可她们却仗势欺人将安姐姐与我们逐出仙山。”
“住嘴！”春杪还未说完，谢凤嫣便已按捺不住，虽说她与陈述的丑闻整个桃源都知道，但因为她姓谢，从不敢有人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如今被一个仙山女侍当面戳穿，谢凤嫣气得几乎失去理智，转头指着三位长老怒叱，“你们几个老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三位长老眼皮跳了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谢娘子真是被捧上天了，也不看看她口中的贱婢面前站着的人是谁？还当这些仙山侍女是人人可欺的贱婢？现在顾三回来了，谁敢在她面前动她的人，那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顾妙音皱了皱眉，目光不经意扫了谢凤嫣一眼。
就这一眼，谢凤嫣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心都悬了起来。
顾妙音嘴角扯了个极淡的笑容，手指轻滑便卸了陈母喉间的力。
看来，她离开后仙山发生的事比她想象的还恶劣一万倍，原本不想迁怒他人，现在看来不大动干戈怕是不行了。
顾妙音目光环顾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回春杪身上，淡淡道，“继续说。”
这三个字便已经可以看清局势。
江离目光灼灼看着庭前少女，她一来，竟扭转了整个局势，堂前众人无一人不畏她。
顾婉婉眸光深邃，不动声色拉了拉谢凤嫣的手，谢凤嫣原本还陷在顾妙音那一眼的恐惧中，被顾婉婉打断才回了几分神。
这顾妙音可是个疯子，当初连全盛时期的徐清风都不是她的对手，谢凤嫣隐隐有些担心。
顾婉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眸光朝对面廊下的崔承业瞥了瞥。
谢凤嫣眸底顿然闪过精光，是了，她怎么给忘了，顾婉婉之所以着急迎崔承业入境便是防着顾妙音回来救人。
崔家天干地支暗卫二十人，天干第一人还是个八品少年，有他们相助再加上整个桃源弟子，就算她顾妙音再神通今晚定叫她落下神坛。
春杪与槐序等人从未觉得如此心安过，争先恐后诉说着在仙山的不公。
“寮主，春杪槐序无能，没能替寮主守住仙山，有陈述撑腰，谢娘子不仅霸占了仙仙阁，还占了您的寝居，那陈家老母更是将您屋内所有东西都搜刮进了自己的私库。”
陈母脸色微变，张口想骂，但一想到顾妙音的可怕又闭了嘴。
槐序目光恨恨，“寮主，您说过，仙山是我们的家，可陈述却将我们赶出了仙山，致使我们无家可归。安姐姐因那日冲撞了谢娘子被他们怀恨在心，他们设下陷阱，栽赃安姐姐是桃源叛徒，还将徐老之死说成是安姐姐的错。”
春杪，“还有谢家娘子，她假装怀孕陷害安姐姐。”
槐序，“寮主，她们用铁链贯穿安姐姐的琵琶骨，每日当众鞭刑，寮主，求你替我们！替安姐姐做主！”
“槐序！春杪！”二长老担心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扬声打断，“不可胡言！”
槐序春杪却是丝毫不惧，躲在顾妙音身后怒视二长老，“我等若有一句虚言，死后便下十八层地狱，叫阎王罗刹拔了我们的舌头。”
“你！”二长老不予逞口舌之争，转头看向顾妙音，“顾三，境中有族规，安娘所受之行皆依族规。再者，陈述与安娘夫妻反目那也是陈家家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与仙山早无瓜葛，又……”
话未说完，一道带着雷电之力的风刃划过，二长老脸色微变，指诀刚起便被风刃绞杀。
“啊啊！”一声惨叫划破云霄。
二长老浑身皮肤均被割裂，鲜血四溅，直直落地。
“二哥！”三长老和四长老脸色惊变，连忙上前察看，待发现还留了一丝气息才缓了一口气。
四长老大怒，起身欲与顾妙音玉石俱焚却被三长老抓了回来，“你看。”
三长老指着二长老的脖颈处。
风刃割裂了二长老身上所有皮肤，唯有脖颈咽喉没有见血。
方才诛仙剑阵伤了安娘，安娘不过受了十剑，顾妙音便还了万剑，徒留一处不伤已是留了情面。
四长老神色几经转变，最后只能咬牙忍了下去。
三年前，举全境之力也不能伤她分毫，如今更是不可能。
四长老压着怒火，接替二长老的位置，主持大局，“顾三，二长老哪一点说错了？你如今本事大了，自出仙山又自回桃源，你要替安娘不平，那也得说理不是？”
顾妙音完全不听，侧身看向安娘，“春杪和槐序说的是真的吗？”
顿然，桃源众人脸色变得难看，尤其四长老，一张老脸都沉入海底了。
安娘点头，抬手指着廊庑下顾婉婉的方向，“还有一件，顾婉婉逼迫丹阳真人以气炼丹，师父将药换给了我，她恼羞成怒杀了师父。”
顾妙音眼睑慢慢挑开，目光幽幽看向顾婉婉，“你杀了太爷爷？”
顾婉婉眼底闪过暗涌，“你说丹阳？他触犯族规，但看在他是顾家长者的份上，我也只是赏了他三十杖，是他自己不争气，修道之人连三十杖都熬不过，这怪不得我。”
她笑得恶劣，面对顾妙音，她从来不会认输。
顾妙音转过身，握着骨鞭的指尖微微泛白。
“顾五娘子，丹阳真人乃桃源功臣，你怎么能不交代一声就私下处刑？”
听闻顾婉婉竟真对丹阳动了手，三长老和四长老纷纷变了脸，就连穆破军和齐昭都表现出了愤懑之意。
“丹阳私通桃源叛徒，我依族规处置有何不妥？”顾婉婉完全不将两位长老放在眼里，“我乃顾家少主，处置一个顾家叛徒还需要向你们知会？”
“你！”三长老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婉婉只觉大快人心，有恃无恐回看顾妙音，“怎么？你心痛了？顾妙音，我顾家一百八十条人命死得又何其无辜？！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始，顾家的仇我要一点一点从你身上讨回，我要……”
不等她说完，顾妙音一鞭甩了过去。
廊下众人脸色惊变，纷纷躲闪不及。
顾婉婉神色一凝，当即拽住顾执，顾执眼尾挑了挑正欲甩开，顾婉婉贴身小声道，“今日你若助我拿下顾妙音，来日我便助你家主人举兵成事。”
顾执神情微动，拽着顾婉婉窜出廊下。
“砰——”
一声巨响，堂前廊庑夷为平地。
顾执回身往后看了一眼，再转头时一道青衫已经拦在身前。
他眼皮跳了跳，却又很快压了下去。当时顾执入桃源时顾妙音已经走了，但关于顾妙音的传说境中从未断过，他早就想会会这个一剑割了巴鲁人头的少年剑客到底有什么能耐了。
顾执脚下立起罡风，手腕一转将顾婉婉推了出去，正欲拔出腰间玉箫……
“啪——”
顾妙音的骨鞭毫无征兆甩了他一脸。
顾执当即眼前一白，只觉天灵盖都要被打碎了！
好……好快的鞭子。
眼看顾妙音已经错身去擒顾婉婉，顾执忍着剧痛，拔出玉箫，缩地成寸，身影忽如鬼魅潜伏在月色之下。
就在顾妙音扬鞭要勒住顾婉婉脖子时，只听得‘叮’的一声，骨鞭溅出火花，顾执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顾婉婉身前。
“盘山寮顾执，请顾寮主赐教。”顾执脸上挂着鞭痕，笑得有几分挑衅。
顾妙音面无表情，乌眸泛着极冷的寒光，“找死。”
顾执嘴角笑容加深，若论速度，他自负不输天下任何人，当初巴鲁那莽夫与他对阵，他轻轻松松就割了巴鲁一绺头发。
“早就听说顾寮主乃当今武道第一……嗯！噗！”
顾执话音未落，顾妙音快如闪电绕到他身后，横鞭劲扫将人从半空打进地面。
“你话太多了。”
“……噗！”顾执吐血，难以置信望着上空之人。
不可能！
就算是国师也不可能一招便将他制服！
顾婉婉眼看无人相护，一边退一边望向对面的崔承业，“崔公子！今日桃源大难，你若助我拿下这叛徒，我家公子定会感念崔家恩情。”
崔承业正猫着身子准备撤退，冷不丁被顾婉婉点名气得恨不能上前给她一刀。但他没有勇气回头，生怕被顾妙音迁怒，他只能假装没听见继续躲。
顾婉婉蹙眉，难不成崔承业是想坐地起价？
恰是这时，顾妙音扬鞭，骨鞭轻而易举绞住了她那只完好无恙的脚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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