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颠走到柜台前,“救人杀人没什么两样,掌柜的行个方便,我出剑很快,不会溅出多少血的。”
掌柜看看他手中的剑,封在鞘中不显真容,摇摇头,“既然来我的医馆,就要守我的规矩。个个都来寻仇,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风颠不想多废话,他的时间很宝贵。
所以他的右手已经搭在剑柄上,“掌柜的知不知道,你今天救的那些人,是伤我父母的凶手?”
掌柜笑了一声,说不出里面有几分不屑,几分不以为然,还是摇头道:“医者仁心。我是大夫,只负责救人,不管其中的恩怨。客人请回吧,等他们出了我这医馆,随您处置。我这里,不行。”
风颠笑了一下,蒙着面看不出表情,手从剑柄上放下,看了看那算盘,珠子拨得油亮,“医者仁心,只管救人,说的不错。掌柜的算术不错,出身哪座文馆。”
掌柜挠了挠鼻子,“沧海文馆。”
剑光一闪。
掌柜跌落在地,险些撞塌身后柜子,右手捂向左边,那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袖子。
往地上一看,一条手臂静静躺着,断口处一滴血都不见。
剑果然很快。
“掌柜的!”小伙计喊了一声,还要再叫,见风颠从他旁边走过,顿时把声音压在了喉咙里。
“我是刺客,只管杀人。”
“沧海楼与我有一份香火情,就不再斩你右臂了。”风颠走上楼去,走了两三阶又转过头,说了一句:
“给脸不要脸。”
“掌柜的!”小伙计摔倒在地,脸上一片惶恐,眼中满是恐惧。
掌柜痛得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不吐一声惨。只是不住喘着粗气,脸上虽有着后怕,到底比小伙计镇定许多,“扶我起来,我们走。”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管,他医术这些年虽然落下了很多,但算盘功因为常年拨算盘,从没放下过,已经浸淫数十年,刚才却连风颠何时拔剑都没看到。
小伙计扶起掌柜,又捡起手臂。掌柜凭着那些年的经验,在柜格中找了几瓶药剂,胡乱往伤口上倒了倒,接过手臂按上去,摇摇晃晃走出门去。
小伙计一旁小心看护着,回头一看,“诶,掌柜的,你算盘没拿呢!”
这可是掌柜的命根子,心里的无价之宝。
“算啦!逃命要紧!”掌柜抬起右手挥了挥,然后又连忙垂下捂住左臂,“我老糊涂了,让钱蒙了眼……”
话里说不清的萧索。
“掌柜的,你们这有没有来一个……”
刚出医馆大门,迎面黑暗中走出一个姑娘,手持长刀,口中话说了一半,看到了掌柜按着手臂的模样。
掌柜的见状,指指身后,“那位爷就在里面。”
他的左手臂已经差不多血肉连结,不捂着也不掉了,只是还有些晃悠。
姑娘点点头,大步向里走去。
她不是念风吟,而是韩思雪,在半路发现风颠踪影,看出他状态不对,跟着过来查看。
刚上二楼,浓重血腥气扑面而来。
韩思雪飞速拉开第一个房间木门,里面躺着四具尸体。
她收起长刀,蹲下挨个查看。
“双眼,鼻子,耳朵,舌头,上下十指……”
她说的是这些尸体上缺失的部位。
“胸前中了七十二剑,身上还有一些重器劈砍伤,致命伤口却都在喉咙处……”
一剑枭首,神仙难救。
韩思雪有些心惊风颠的实力,更有些担心他怎么会下如此毒手。
这还是白天那个大侠风颠吗?
刻意快速掠过那些狰狞恐怖的脸,韩思雪扫视一圈,惊讶发现那些伤口处不见一滴鲜血。
“这是什么情况……”
她飞速起身跑向外面,一路挑起帘子查看,每间屋子都是如此。
进入最后一个房间,韩思雪踢开地上头颅,弯腰撞碎半支开的木窗,踩着屋檐一个跟斗翻上了三楼,伏在窗户下。
“那江宇明什么来头,我们三十个兄弟打他一个,还被他打成这副模样?”
“老大,我看他招式狠辣,不会是外面的‘野人’吧?”
韩思雪听到这里心念一动,保胡国虽然是无法界唯一国家,却没有将无法界整个占据,据说那些荒野群山之中,有突破武道极限的天材地宝,吸引了很多一心武道的人,这些人被称为“野人”。
也正因为如此,荒野也变得十分危险,野人之间若是相互遇到,一定是要见高下分生死的。加上这些人常年独来独往,性情孤僻扭曲,最喜欢虐杀活人。
她还要继续听下去,忽然听到木门拉开的声音,随后就是一连串剑刺入身的嚓嚓声,短促而有序,如骤雨打芭蕉,几息间就将一篇悦耳篇章演奏完。
她惊觉风颠已经来了,顾不得危险站起身,向屋内看去。
满地尸体,空无一人,木门大开。
韩思雪连忙翻进去,跨过几具尸体,飞速赶到门前,探头向两侧看。
无人影,也无脚步声。
好厉害的轻功,踏雪无痕也无声,难道就是两腿窍穴的移形和换影?
韩思雪若有所思,转身一怔,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风颠就站在窗前,一双红眼直勾勾看着她。
“风……大侠,”韩思雪紧张地开口说话。
“白天我是大侠风颠,晚上我是刺客风颠。”风颠说完就转身离开。
韩思雪下意识跟了上去,心里思考风颠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传说中的离魂症?据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有多重性情,甚至会有多重道心,难道传言是真的?这是风大侠第二重性情?
可看那双红眼,又像是走火入魔……
风颠注意到身后紧跟着的韩思雪,心念一动,飞身掠上一座高楼屋脊,负手站立。
韩思雪一个起纵,竟也是无声无息,无风无波,落在屋脊另一头。
移形?难怪能追上我……
风颠开口道:“你已经冲开了左腿窍穴?”
韩思雪平复一下真气,点点头。这移形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最考验控制力,她这一路跟的很辛苦,此时体内的真气已去了大半。
白天风颠帮她冲击左腿窍穴,因为自己对真气尚不熟悉而没有成功,但位置她已经牢牢记住。今天在武馆多次尝试,在左腿爆炸几十次后,终于永久冲开。
韩思雪保证,若是在主世界,没了这种恢复力,她绝不敢修炼这种危险秘法,体修没落不是没有原因的,为什么要钻研这种东西呢?
“金龙帮手下有四大金刚,八大堂主,等他们过来的时候,你替我挡住他们片刻。作为报酬,我会帮你开丹田窍穴,到时候就不怕真气不够用。”风颠开口道。
韩思雪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好。”
好像那四大金刚八大堂主都是土鸡瓦狗,但实际上记忆中他们都称得上一方人物,除了某个二代堂主。
飞龙帮帮主儿子能进飞鹰楼,或许也牵扯到两方势力的利益交换,毕竟那位楼主不拘一格,可是能做出直接把别人培养好的弟子拿过来这等事。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风颠忽然又说道。
不等韩思雪细想,风颠身形已如风飞空,一路留下的残影久久不消。
“换影……”韩思雪敛眉凝思。
……
“飞龙帮驻地……”
风颠看着前面的四层高楼,只有第四层灯火通明,放肆的笑声从窗户处飞出极远。
一队队统一着装,统一佩刀的喽啰,围着这座高楼巡逻。
这些喽啰都习练有一种具有夜视能力的功法,一旦有人靠近高楼,就会飞速赶过来要求对暗号。
很简单,也很实用的警戒手段。
而风颠,并没有暗号。
这或许是因为他心急了,毕竟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可能慢吞吞把所有事情逼问清楚,也或许是因为他……想多杀人。
毕竟,他是刺客风颠。
抬头。
月亮被乌云笼罩,天地间漆黑一片。
真好。
移形,身躯不动一丝,已瞬息间化为一道黑线站在一队喽啰后面。
横斩,换影,一气呵成。
风颠继续前行。
身后一队喽啰站在原地,再也不可能移动一步。
他们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线,却无一滴血渗出来。
他们在一瞬间就死了!
死因:一剑枭首。
死相:断首安放脖颈上,宛如活人。
风颠往大门处飞掠去。
但他却不是要从大门进去。
太慢了,容易把飞龙帮帮主吓走。
他准备借力直接飞上四楼,报完仇再清理下面的那些喽啰手下。
正在这时,真气在前方爆发,一杆长枪直直刺来,七十丈的金龙虚影缠身,照亮来人身影,一位身披黑色铠甲,目光如炬的中年壮汉。
中年壮汉看到蒙面红眼的风颠也是吃了一惊,他是坐镇大门处的堂主,感应到有人飞速接近就知道是敌人来了,那些喽啰必定是已经全部被杀,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来者竟是个如此诡异的人物。
金龙照亮大门处,风颠依稀看到另有一人正往里面飞奔,心知那是去报信的人,这飞龙帮帮主还真是谨慎,门口也要放两个高手看着。
念及此,右腿一震,身形拖出一道道残影,绕过壮汉向里面追去。
壮汉眼睛一花,眼前出现数个风颠,一枪刺去,竟是残影。大喝一声,真气自枪尖喷出,将眼前残影尽数扫灭。
“什么?!”
壮汉这才发现风颠已转到身后去了,身躯一扭,反身将枪抡成浑圆,身后金龙咆哮一声,枪尖砸落在地,劈山分海的龙形真气飞出,将大地裂开一道长长裂缝。
“哪里走!”
风颠已到大门处,察觉身后劲力,移形向旁拉开数丈躲过一击,却也丧失了追击的机会,瞳孔骤然收缩。
“找死!”
他一脚跺地,震起一堆小石块,右手一揽将其抓在手中,擒龙发动,磅礴真气加持手上,随着他反手一推,那些石头在空中划出音爆飞入大门内,一声痛苦闷哼清晰传来。
轰!
百丈雄鹰虚影在头顶展开。
看到那明显比金龙大的多的雄鹰,中年壮汉脸色难看,心中的忌惮更压过了对同伴不知死活的担忧,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
可现在,是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局面!
风颠却不会等着他来打,他知道越是拖时间,飞龙帮帮主防备就越重,到那时,他也未必一定就能达成目标。
当,速战速决!
雄鹰长啸,振翅而飞,直扑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天穹,锐眼、尖喙、锋羽、利爪,苍天如布我如锥,苍天又岂能容我?
剑光如雪寒。
多年搏杀的战斗经验,让中年壮汉闻到生死危机的气息,汗毛耸立,飞速后退十余丈,待眼前一花时,一声狂吼爆发全身真气,金龙飞速盘绕,一瞬间刺出漫天枪影。
打中了!
中年壮汉刚现出喜色,眼前风颠残影化作实体,赤红眼珠中尽是冰冷,手直直抓着枪头,霎时飞身双脚踹在他的胸口,如同一座大山迎面撞来,紧握的两手在枪身上划出火星子,却还是在一空后听到胸前骨头扭曲的咔嚓声。
嘭!
中年壮汉倒飞三十余丈距离,鲜血喷洒,摔倒在地,连忙又爬起身戒备。只听哗啦啦一阵响,骇然发现,身上铠甲已经尽数碎裂,上面的剑痕直直穿透甲片。
仅仅一招,他就失去了兵器和铠甲!这样的敌人,拿什么打?
打不了。
所以中年壮汉很从心地转身就逃,缠绕身体的金龙也萎靡的搭在双腿,闷头一瞬间就跑出四五十丈。抬头时又是一惊,眼前无数残影同时转过身,那双红眼仿佛最恐惧噩梦的梦魇。
中年壮汉咬牙鼓动身体内残存真气,眼中疯狂神色一闪而过,体外金龙发出一声惊天哀鸣,爆散成一道道金气飞入壮汉体内。
踏前一步,气势猛然高涨,双拳向风颠猛然击出,两道金龙真气狂喷而出,开山分海的意境催发凛冽罡风,所过处残影纷纷溃散。
风颠只感觉周身一沉,一股压迫力从前方镇压而来,此时只需用金鹰搏天功的鹰击长空就能摆脱,但他刚才已经将一身真气尽数转化为沧海无量功。
因为高楼中已经有数十道真气爆发,那些小石子终究没把报信的人杀掉。
此次刺杀,已经丧失了出其不意。
不过,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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