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市医院，产房外的走廊上，小杜若此刻正躺在白色的长椅上，头挨着妈妈，睡得正香。
这会儿正是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温度适宜。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多久，产房门外就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陆正宁（陆宛童的爸爸）跑在最前面，额上的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
大家随后跟了上来，都在七嘴八舌的问杜妈妈，童静（陆宛童的妈妈）下午是什么情况，进去产房多久了。
杜妈妈一只手在儿子的背上，一直耐心的回答：“进去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孕妇当时在吃葡萄，吃着吃着肚子就有了反应，是大院里的邻居一起帮着送来的医院。”
陆爷爷与陆奶奶听到我后，就点了点头，坐在了旁边的空凳子上面，着急的盯着产房门口。
一群人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见没有要帮忙得地方，就先告别，然后回去了。
陆爷爷与陆奶奶看了看逐渐变黑的天，也先回了院子。家人都在这里等着也不行，总要有人做好后勤工作才是。
还好生孩子的东西，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放在了堂屋里，要不然这会儿肯定手忙脚乱。
在爷爷奶奶刚离开不久，产房的两扇大门，就被护士，从里面推开了，她揭开口罩，脸上带着笑意，对着外面的一群人说：“恭喜恭喜，母女平安，等一下就可以直接回病房了。”
下午进去的孕妇，就只有一个，大家都知道，说的肯定就是童静。
陆正宁听到后，对着护士道了谢，就在门外痴痴的等着。他双手握在一起，在门口不断徘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等产妇送回病房时，杜妈妈发现自己家儿子还没有睡醒，就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一起跟着去了病房。
病房是两人间，杜妈妈就暂时把孩子，放到了隔壁床上。
产妇这会儿精神不错，她算是生孩子里速度快的了，有的人下午进去，要第二天凌晨才能出来，她晚上就出来了。
这会儿的她，还能睁开眼睛与大家聊天。陆正宁从产房门口回来，就一直抱着孩子，左看看右瞧瞧，舍不得撒手。
随后是在老婆的要求下，才依依不舍的将孩子放在了病床旁边的小床上面。
病房里都是童静的好朋友还有亲人，人数有些多，说话的声音虽然有刻意压低。但还是挺大声的，在一旁睡觉的小杜若动了动身子，眉头皱了皱。
他翻了个身，就迷迷糊糊的，一屁股坐了起来，他用手背蹭了蹭眼睛。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一群人，大家都脸上带着笑，围在一张小床边上，看着小床里面的小宝宝。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想起来下午是跟着妈妈，陪着童阿姨来医院生小孩子的。
妈妈还问他，如果童阿姨生了个小妹妹，就讨回家做媳妇儿好不好。可是那个小宝宝不听话，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出来，他等得犯困，就一下子睡着了。
他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眼神朝着小床望过去。
杜爸爸看见儿子醒后，就对着他招手，示意让他过去。
他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就走了过去。走到小床边上的他，垫着脚尖，趴在小床的围栏上，看到了里面有一个闭着眼睛，在睡觉的小宝宝。
小宝宝很小，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戴着一顶米色的小帽子，被包裹在一床小小的花包被里面。
这个包被很眼熟，是自己妈妈前一阵，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在院子的天井旁洗包被时，奶奶告诉他，这是他小时候刚出生时，用过的。
A市这边有个老传统，新生命诞生时，包被最好是用旧的，这样小孩子以后的身体很好。
但杜若刚出生那会儿，就是找不到旧的，所以才用的新布料现做的，用的还是陆奶奶家的缝纫机，那一阵奶奶还担心他的身体。不过他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很聪明，成绩也好，打小身体也很好。
陆奶奶很早之前，都在与杜奶奶说，让她把这个包被留着，还有杜若小时候的衣服，也帮她留两件。
他又偏着小脑袋，仔细看了看婴儿的小手，她的手微微卷着，像是握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
当他的小脑袋，准备靠近时，小宝宝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道小缝隙，然后眼睛睁大了。
他第一次看到新生儿的眼睛，还是如此近的距离，他发现小宝宝的眼珠很黑，眼睛很大。
刚想对着她笑，结果下一秒她就哭了起来，明明眼里没有一滴眼泪，但哭声很大，特别清脆。这声音把杜若吓了一跳，所以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陆正宁在旁边，看着小床旁的小身板抖动了一下，笑着说：“她估计是饿了，刚医生交代过，要喂她喝点奶粉。”
杜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退到一边，将儿子交到杜爸爸手里。
又去到柜子里，找了一片干净的尿布拿在手里：“老陆，老童现在没有奶水，你去帮着兑奶粉，我看看她是不是尿了。”
把小孩子的双腿一提起来，是干干的，她又用手摸了摸，确定没有尿。
杜妈妈就将小宝宝抱在怀里逗她，然后侧着脑袋对儿子说：“你要不要抱一抱，你童阿姨生的是个女儿，这以后，她就是你的媳妇儿了。你要学着照顾她，知道吗？”
杜若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妈妈，对她的话没有丝毫反应，整个人很平静。
只是脑袋里在想，如果媳妇是个爱哭鬼，那还是算了吧！心里开始有些拒绝。
童静坐在床上，刚把老人带来的鸡汤喝了，这会儿身上暖和和的，她在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坐在一旁，看着小孩子笑。
想了想说：“杜若，你让妈妈帮忙，抱一抱妹妹，好不好。”
在大家的加油鼓励下，他勉为其难得答应了，缓缓的张开了双手。杜妈妈的手其实也没有松开，当孩子在儿子怀里时，她的手一直拖在小孩子的身下。
小宝宝在杜若怀里，就奇迹般的停止了哭闹，变得安静起来。
但宝宝这会儿眉头皱了一下，接着杜若的小手就湿了，一股温热洒在了他的手上，连上身的白色短袖都湿湿的。
屋子里的大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都笑了，只剩杜若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杜妈妈接过孩子，笑得最厉害，不客气的说：“儿子，不好意思，我刚检查妹妹有没有尿，忘记把尿布塞回去了。”
看了一眼床上的童静，我可是帮你省了一片尿布。
杜若把孩子塞回妈妈手里，手举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他能先去洗了一个手。
于是杜爷爷还有杜奶奶，就提前带着孙子回家了。在路上风特别大，树叶都被吹翻了。一吹到他身上，杜若就感觉被尿湿的那个地方，冰凉的，连同皮肤都不舒服。
回家后的他，就立刻洗了一个澡，但总感觉身上有一股怪味道，久久不能散去。
从那天起，他看到妈妈也不想理她，更不想再去医院看那个尿她一身的妹妹。每次奶奶叫他去医院，他总是找各种理由。
直到童阿姨出院，他都没有过去看她，哪怕大家在一个院子里面。
他放学回家，就老老实实的在家做作业，也不想出去玩了。
每天晚上在饭桌上吃饭时，就会听到家人一起讨论童阿姨的女儿。整个院子里的大人，都在说那个娃娃可爱，他就想不通，一个爱尿在别人身上的人，有哪里可爱。
他也是在大人的嘴里得知，那个妹妹的名字叫陆宛童，据说是陆叔叔给起的。
自己家妈妈每次提到妹妹的名字，就会对爸爸感到不满。
嘴巴翘老高的说着，人家怎么就那么会起名字，连起名都带着爱意。宛字用得多好，是挽手的挽同音，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变老，这多浪漫，不像他是个榆木疙瘩。
杜爸爸却回答杜妈妈：“你一天到晚，想法挺多，说不定人家老陆都没想到，女儿的名字，有这么一层意思。”
杜爷爷和杜奶奶听到这里，笑得合不拢嘴。
那会儿杜若听到后，又觉得，这个妹妹似乎不够友好，刚出身，就害的爸爸妈妈吵架。
于是他就更不想见到她了，每次放学回家经过陆叔叔家门口时，就跑得飞快，只留下一道残影，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的人，还总是一起去看妹妹。
特别是他的妈妈，一去就呆大半天，回家时还会说，刚去完儿媳妇家回来。
时间不知不觉从农历丹桂飘香的八月，到了冬天的十一月，一下子从秋天入了冬。
在这个寒冷的时间里，陆宛童要办一百天的宴席，请的都是一些至亲还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杜若一家当然也在被邀请当中，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但小朋友不愿意出门。
杜妈妈笑着问他：“是不是担心衣服再次被尿湿？没关系，上次只是巧合，我保证这次妈妈不让你抱妹妹了，就不会被尿湿。”家人劝了他很久，告诉他妹妹已经大变样了，很可爱，一起去看看。
当然嘴里永远少不了的一句话，她是你以后的媳妇儿，你们已经订了娃娃亲了，你要照顾好她。
这句话，似乎从陆宛童一出生，杜若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不是一出生，而是从她在肚子里那会儿，他就开始听大人这样说。
那天他跟随着父母去陆家，出门前，妈妈给他穿上了一件新衣服。
到屋子里时，陆宛童正被一圈人围绕着，大家在逗她笑。她好像特别爱笑，轻轻一逗，就会裂开嘴巴。
他发现妹妹果然长变化了，个子比在医院高了一些。今天的她穿的一身红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边上有两根假辫子，垂在她胸口。
她脸蛋肉嘟嘟的，比刚出生那会儿圆润。脸颊红扑扑，手里捏着一支拨浪鼓，但她好像不会玩。杜妈妈抱起她，她居然还对着杜若傻傻的在笑。
那一刻，他心都被萌化了，忘记了来之前说的不抱她，当手里是一个软萌的孩子时，他嘴角笑了。
可是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小妹妹又尿了，唯一幸运的是，这次只是将他的外套打湿了一点。但那一点在胸口的位置，他傻乎乎的看着新衣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由于天冷，嘴巴前出现了一团白色的雾气。
杜若将孩子交还给童阿姨，就吵着要回家换衣服。杜妈妈只好又带着他回家，在到家时，发现儿子眉头紧皱，像一个小老头。
她帮着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外套，递给他：“你知道为什么妹妹，每次都要尿在你身上吗？”
把脏衣服脱下来，放到一边：“为什么？”他心里也很好奇！
看着自己儿子，在拉拉链，脸上挺严肃的：“因为这是她送给你的礼物啊！小朋友是很聪明的，心思也简单，她喜欢谁就会表现出来。”
“我们这里的的老人说过，要是抱小孩子时，他尿了或者是拉臭臭了，那么这个人，就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交到好运，说不定你这次期末考试，就会考一百分，拿全班第一。”
杜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把帽子戴在头上，语气镇定的说：“没有她送的礼物，我一样能考全班第一，因为考试很简单。”
杜妈妈直接无语了，她用手扶住额头，他儿子永远都是像一个大人一样，时刻保持镇定，是标准的小大人。
两人出门后，杜妈妈眼前一亮，她走快了几步，靠着儿子说：“我记得很清楚，你刚出身那会儿，也爱尿在你陆叔叔身上，妹妹在跟你礼尚往来呢！”
杜若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老母亲：“什么时候流行用撒尿来送礼了，您就扯吧！”留了一个我会相信你，才怪的表情。
于是小跑着到了陆家，再不离妈妈远一些，不知道她嘴里，还会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这会儿陆叔叔正好拿着相机在拍照，他之前有些摆弄不清楚这个相机。在杜若抱着陆宛童的时候，对着他们拍了好几张。
也凑巧记录下了这么珍贵的一幕，一个孩子在笑，一个孩子手足无措，一脸不满意。
后来每次大家看到这张照片，就会提到当年陆宛童给亲老公送礼这么一回事。
她总是捂着脸，让大家翻过这一页，不许再提起。
这会儿正好母子二人过来了，陆爸爸招呼着大家一起拍张全家福。
于是杜若站在第一排杜爷爷身边，杜爷爷旁边是抱着陆宛童的陆爷爷，大家听着前来帮忙，拍照片的邻居喊数，同时露出笑脸，拍了一张大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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