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瑞文有种自己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的感觉！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庞大而无边际，海水从每一处山峰，每一条渠沟间流淌而过，像一颗被巨大天体吸引的星屑，迅速坠入其引力轨道之中。
是鲸鱼！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感觉的源头！
自己居然在无意间和鲸鱼克鲁特尼建立起了联系！
祂要去哪？
瑞文借由克鲁特尼的感知，试图窥探祂希望抵达的方向，以及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知道鲸鱼此时已经离开了黑斯雷夫海域，正在一路向北，前往未知的外海，那正是自己目的地所在的方向！
幸运的话，他甚至有可能不依靠航行就摸清外海的海况，甚至直接开辟出一条通往朗姆海的安全航道！
鲸鱼克鲁特尼的三只眼睛位于祂躯体上的三个黑洞中间，幽深而静谧，却并不具备完整的视觉。祂一路鸣叫着，将引力波作为定位手段推出，掀起一波波高达数十米的浪潮！
“嗯？好像有座岛。”
瑞文通过鲸鱼的感官回馈，感知到了500海里开外的一座大岛的存在。
黑斯雷夫群岛外海存在一些零星的小岛，有的甚至还有住民，但群岛人几乎从不和他们建立联系，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能在那些岛屿上活下来的人全都是不能被用“人类”两字所形容的疯子！
克鲁特尼游得很快。按照航船的速度计算，至少达到了65节，那是任何船只都无法超越的惊人高速！不一会儿，那座巨大岛屿的轮廓就已经近在眼前！
“嗯？”
瑞文依靠声波反馈，敏锐地察觉到岛的形状变了。
鲸鱼搅起的水流惊动了远处的“岛屿”，祂悠悠地翻了个身，巨大的鳍掀起了一片百米高的巨浪！
这居然也是一头鲸鱼，比克鲁特尼要小一些，全身是灰黑色的，皮肤同样坑坑洼洼，夹带着晶簇般的黄绿色结晶体。祂在原地休息了太久，背上都已经长满了树！
克鲁特尼发现同类，先是警觉了一段时间，用引力波向对方卷起一道道水浪，对方慵懒地翻过了身，数百米长的尾尖在海面上一拍，激起一圈圆形的涟漪。
虽说是涟漪，但其中的每一道波纹都足以在瞬间掀翻十艘高傲挺拔号！
“这是鲸鱼们的交流方式？”
用引力波交流了一段时间后，克鲁特尼逐渐确定对方并不是一颗带着敌意的天体，悠然地将身躯抬至海面之上，重重砸向海面，仿佛这是祂表示友好的方式。
与此同时，对方位于投影之上，深空之中的本体在瑞文的脑海中呈现出了轮廓和姓名。
伊卡洛斯。
1566号近地小行星，直径1.4公里，公转轨道极长，最远时甚至比水星更加贴近太阳！
名为“伊卡洛斯”的鲸鱼显然比克鲁特尼更加活泼好动。祂在搞清状况后一下钻进了水底，然后猛然浮出海面，探出半截身子，犹如一整座山峰自海平面拔起！两头鲸鱼在原地嬉戏转圈，看起来好不快活！
瑞文顿时明白了克鲁特尼出现在黑斯雷夫群岛近海的原因。
原来是来找朋友的。
所有的“星星”都是活的。同为近地小行星，两头鲸鱼的本体或许在太阳系尚未毁灭之时就已经是“朋友”了！
“不过......要是祂们在近海闹出这种动静，怕不是要把伊洛克岛给弄沉！”
仅仅是在近海出现了几分钟，克鲁特尼就几乎摧毁了大半条海岸线，让数十人在祂的叫声中发疯！
祂对人类并没有恶意，祂甚至可能并不知道人类的存在，就像人类看不见细菌的存在一般！
然而，作为天体的投影，祂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为一个文明带来灭顶之灾！
伴随着两头鲸鱼的吼叫，一座座小型“浮岛”从海水中冒了出来，犹如环绕小行星的星尘被引力吸引，围绕着两头大鲸鱼洄游。
它们就是捕鲸船狩猎的那些鲸鱼，每一头都足有四五头蓝鲸般大！它们的外形和两头大鲸鱼一样迥异，有的光滑，有的粗糙，颜色各异。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长着三只巨大的眼睛。
“这些鲸鱼同样是投影......”
小型鲸鱼的本体是宇宙中随处可见的星尘。它们显然没有达到星球的量级，在大鲸鱼的眼中就像灰尘般渺小。
聚集在此的鲸鱼至少有上千头，足以让任何一名捕鲸人当场晕厥过去！祂们像天体公转般围绕着克鲁特尼和伊卡洛斯，安静而肃穆地洄游着，犹如一场庄重而宏大的仪式。
“这，即便是在海里，天体的投影之间也互相存在引力，会被彼此所吸引吗？”
伊卡洛斯的体积虽比克鲁特尼小很多，但引力似乎比对方要大，因此，对方主动游来找祂，而祂自己却静止不动。
过了一会，第三头鲸鱼加入了前两者嬉戏的队列。这同样是一颗近地小行星，与伊卡洛斯所比邻，两者的轨道相互交错。
法厄同。
小行星编号3200。
法厄同的体型和克鲁提尼相仿，但似乎更加暴躁。祂浑身上下都流动着极地般的苍白光带，身上覆盖着冰雪般的白色巨藻，看起来就像一座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的雪山。祂们熟悉了一下彼此，随后就和睦地游在了一起。第三条鲸鱼带来了属于自己的鲸群，上万条鲸鱼在广阔无边的虚海中洄游，背部反射着黄昏的光芒，仿佛临近夜晚时的黯淡星空。
“两头鲸鱼引来了第三头……嘶，这岂不是要越聚越多？”
瑞文已经能想象，如果三头鲸鱼游在一起，所到之处，任何岛屿怕是都会被潮水淹没！
“嘶！”
他突然感觉脸上有一对滑滑腻腻的东西滑了下去，一个啪嗒一声掉在了他的手心里，还有一个掉到了地上。
是他自己的两颗眼球！
“完了！”
瑞文连忙伸手去捡。他忘了奥贝伦最基础的一条法则。
“凝视深渊法则”！
说到底，这条法则其实就是神秘学联系的延伸。自己作为“桥梁”的象征，最能印证这一特性。
然而，这条法则还有人人皆知的后半条——凝视不可理解之物，必将招致毁灭！
自己窥探的工夫，身躯竟然就开始缓慢地瓦解！
“先生，请问您没事吧？”
一位身穿灰蓝色西装的男人看见地上的血，关切地走了过来。
“咳，我没事。”
瑞文快速拾起自己的眼珠塞回眼眶，利用愈合之触修复溃烂的脸皮，戴上墨镜掩饰眼球的错位，但是来不及把掉下来的几颗牙齿塞回牙槽骨内。
“我只是被海鸥袭击了。”他转过身，脸上还带着血迹，说话有些漏风。
“这里的海鸥的确很是恼人。”那名身穿西装的中年人丝毫不为瑞文的怪异模样所动，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
“先生，您看起来似乎有些让人眼熟......请问您是盖兹比先生的律师吗？”
“？”
瑞文低下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伪装成弗兰克.威廉姆斯过来的。
“是的。”他点了点头，顺手递出一张名片。
“弗兰克。”
“杰金.巴特勒。”对方立刻回递了名片。
“巴特勒？”
瑞文敏锐地认出了对方所报的姓氏。
“是的，先生，而且我找您有一段时间了。”
“有什么事吗？”瑞文立刻想起了海森堡.巴特勒。
“我谨代表沃幸屯银行，将一件贵重物品转交于您。不知您现在是否有空与我移步至摩斯港分行？”
真的是海森堡老先生！
自己都差点把他给忘了，可是他还记得自己，甚至还一直跟进着自己的行踪，暗中提供支援！
对于少了主要力量的自己来说，一件强大的王朝遗物显然是雪中送炭！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海森堡老先生也说过，导演有一些相当危险的藏品，不适合在新德市使用。
如今，这些藏品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沃幸屯银行摩斯港分行就挨在洛克菲尔证券交易所分所的旁边，是摩斯港最大最气派的两栋建筑。瑞文在接待室里洗干净了脸，换上了一套干净笔挺的西装。他很少穿这么硬的料子，简直像个囚禁身体的铁笼！
这绝对是虚海最有新德市风格的一栋建筑，他心想道。
两个女人几乎在同时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但没一个认得出他。
其中一个是牵着儿子卢克的梅兰尼夫人。母子俩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十指相扣，夫人手里还紧紧攥着两张绿底金边的沃幸屯火车票。
而另一个，是布罗迪.普鲁登斯的妻子，她的现任丈夫正在门口等候她。
她们相视一眼，偏开目光，走向了两个方向截然相反的玻璃柜台，办理手续，盖章，签字，取走了已逝之人的遗产，然后快步离开，迈向了未知的未来。
“让您久等了，先生。”
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银盒被交到了瑞文的手掌。从大小，形状和沉甸甸的重量来看，瑞文猜测，里面装的东西是一把手枪。
刚好和我的五响左轮配对，他心想道。
王朝遗物之间会彼此共鸣，也不知道这一件能不能和五响左轮好好相处。
“请稍留步，先生。”
瑞文刚想离开，杰金.巴特勒先生就叫住了他。
“还有一件东西，但我建议您酌情接收。”
“为什么？”
“那是另外一位尊敬的先生以寄存在银行数月的一封亲笔信托我转交给盖兹比先生的。”
“另外一位？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先生。那封信和寄存在此的物品都经过多手加密转交，到我们手上的时候，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确定它没有附着任何诅咒。”
“......我明白了，还是请转交给我。”瑞文点了点头。
很快，又一只精致的黑色匣子被交到了他的手中。和小银盒相比，这只黑匣子显然更有分量，而且密封得极其结实。
盒盖的边缘上，篆刻着一句烈日语铭文。
“不要忘记，文明真正的敌人是谁。”
“......”
在看见这句话的瞬间，瑞文就明白给他匣子的人究竟是谁了。
“谢谢您。”
他向杰金先生深深鞠躬。
“请问您和巴特勒家族的关系是......”
“海森堡先生是我的叔叔。”对方直言不讳，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世代效忠的，只有一个家族。”
“我明白了。”
瑞文拿着两个盒子，没在摩斯港再作耽搁，而是立刻用摄影机回溯到了伊洛克岛，将两件“礼物”拿到了远离长屋人聚落的墓园山头上。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银盒子的封条。
躺在盒中的果然是一把双管手枪！
和五响左轮或“两盎司的正义”不同，这支手枪的表面是纯银色的，刻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凹槽。枪没有弹槽，似乎装不了子弹，然而，枪柄处却突兀地突出了一块尖锐的弯钩状金属，刚好位于掌心需要发力的位置！
“这枪该怎么握？”
瑞文试了好几种握法，但手始终避不开那块锋利的“刀片”。他试着勾了勾扳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嘶，难道是要这样吗......”
瑞文将枪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把心一横，直接用最普通的持枪手势用力一抓，“刀片”一下就刺入了他的掌心中！
“唔......”
在刀片染血的一瞬间，鲜血开始顺着枪身暗纹慢慢攀爬，直至整把白银手枪爬满暗红色的符文！
“咔！”的一声，枪自动上了膛，扳机卡紧，蓄势待发！
“原来是这么用的！”
瑞文举起已然准备就绪的“绯红燧发枪”，朝向山的那一头。
随后，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墨镜”所映照的未来里，他没敢扣动扳机，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掌所感受到的力量让他不由心慌！
“这玩意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瑞文越是在意，越是不敢扣动扳机。
“算了，等以后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再试。”
他可不想冒着把一座山头轰下来，甚至更大的风险胡乱开枪！
另外一个盒子更是让他警觉。
洛克菲尔这家伙，会在死后给自己留下什么东西？
这东西，会不会和他想告诉自己的秘密有关？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瑞文深吸一口气，拆开了黑匣子上的金属封条。
躺在匣中的，是一枚朴素的银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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