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才有人将这个名字和前排的灰发少年联系在一起，上个学期夏佐的资料上由于户籍管理系统的延迟所以没有姓氏，这个学期才终于补上来。
说起来，夏佐是李道林的养子这件事情，他们所有人几乎都忘记了。
因为夏佐本身的存在感足够人忽略他身上的任何头衔。
李道林在政坛上有许多政敌，玛丽女士在上学期开始煽动学生也利用了这一点，毕竟首都国大的军校生几乎都和政治军部能够扯上关联，李道林政敌的后辈会攻击夏佐是能够料想得到的事情，结果夏佐不仅成功反击，一个学期下来还在学生们中建立了某种威势。
他的威势不像鄀九州或是爱莲娜·霍尔在学生中的一呼百应，学生们因为他的难言的魅力渴望靠近他，也因为他的强大和冰冷而畏惧他。
玛丽女士目光扫过那张完美精致的脸，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举起手拍了拍。
三人站起来，出列。
“成为候选并不代表你们一定会进入国旗团，作为我们19宇宙步兵一班的一员，如果你们在集体训练中丢脸，我不介意亲自上国旗团训练营将你们揪着耳朵拎回来。”
在班级其他人的羡慕的目光中，三人听着玛丽女士让人心惊胆跳的威胁，赫特十分严肃，夏佐面色如常，而鄀九州抬起头，勾起嘴角轻佻地行了个礼。
三人回答得声音是整齐的。
“是，女士，必然不辜负您的重托。”
“滚吧。”
在玛丽女士的命令中，三个人一起离开教室，夏佐的胳膊被鄀九州拉住，灰发少年抬眼看他，哨兵还没有说话，另一边的赫特就哼了一声。
鄀九州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哟，小白脸，我们一起走啊。”
夏佐：“……”
明明都是走一条路，为什么要强调一起走？
走在前面的赫特已经领先好远，他听到鄀九州的话，讥笑道：“怎么，鄀先生对进入国旗团没有信心，要找个同盟吗？”
鄀九州竟然没有否认，“是啊我没有信心，所以有信心的赫特先生请尽快走前面，不用管我们这些弱小者了。”
然后他不管脸色青红的赫特，扯着夏佐就换了一条路。
一路上哨兵都在语重心长的教育夏佐不要和某些衣冠禽兽的哨兵接触，金发太风骚，有金发的哨兵都是花花公子，还是黑发好，亚裔男人顾家，是伴侣当仁不二的人选。
夏佐一直沉默着，直到在国旗团训练营的大门才甩开鄀九州的手。
“鄀先生，”人造人十分诚恳地建议，“你应该去找个向导帮你调节一下类分泌。”
然后没有等鄀九州反驳他，夏佐转身走进了训练营。
***
如果不提鄀九州在训练期间一直用忧愁哀怨地眼神盯着他看得话，夏佐觉得国旗团的训练十分无聊，无聊到了他奇怪为什么要进行这种训练的地步。
国旗团的候选全部是大三生，由于大四生全部在军队中实习，大三生已经是首都国大学生等级中的最高位，学弟学妹见到他们全部要行礼致敬，这样的大三生，如整齐列队，齐步走的基础训练早就熟练掌握，不会出一点错误，但在国旗团，他们依然要反复进行这种基础训练。
人造人想，他现在提出退出有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如果他提交退出申请，玛丽女士第一个出来收拾他。
无怪夏佐希望退出，因为国旗团的训练已经侵占了他除上课之外的大部分空余时间，将他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挤得无缝可插。
学习计划和进入国旗团的机会哪一个更重要，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后者，对夏佐来说，却是学习更重要。
没有知识，在这个社会中是异常的。
夏佐不允许他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可惜的是，对于同居室友，那些异常并不是他想要隐瞒就能隐瞒得住的。
在他又一次半夜一点打开光屏看教学视频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鄀九州从下铺爬上来，一脸无语地扯着被子把他盖住。
“你干什么？”黑夜中，夏佐语气幽森。
“干什么？！”鄀九州语气十分恶劣，“这句话该我问才对，你在干什么？好好睡觉不行吗？”
被蒙在被窝中的夏佐闻言有些羞愧，“我吵到你了？”
鄀九州：“……”
他总不能说出他在下铺一直暗搓搓偷窥着夏佐的动静吧？他不想被当做痴汉。
但是面对语气放软的夏佐他没法厚脸皮说出你确实吵到我了这句话，光屏还在一边幽幽闪烁着，他看了看上面唾沫横飞的谢顶教师老头，眼角不禁一抽。
同寝室的这些天，他终于明白了夏佐到底努力到了什么地步。
别人或许会为灰发少年的成绩而惊叹，但鄀九州觉得，好辛苦啊。
夏佐这样努力，实在是太辛苦了。
他的手放在棉布被子上，经过精神力放大的触感能让他触摸到被子下夏佐的呼吸，他知道这个时候夏佐一定是睁大翠绿眼睛等着他说话，看上去乖巧安静。
隔着一层被子，哨兵温柔地抚摸着人造人。
“你的学习不用担心，”夏佐听到他说，“交给我来想办法。”
这个声音太温柔，熬夜许久的夏佐感受着那双隔着被子的手，睡了过去。
第二天。
夏佐面无表情。
“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对面的鄀九州挑起眉，嘴里叼着烟，表情有点贱地摊开手。
“不行？”
刚刚结束晚上得国旗团训练，一身汗的他们在图书馆里，坐在一张桌子边，周围是对他们避之不及的人群。
夏佐压低声音，“给我补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鄀九州大大咧咧说，“我还不用你花钱呢，就不说班上，你看看全年级全校，有谁的成绩比我好？”
在夏佐说话之前，他更快地补充一句，“不说实践，只说理论。”
夏佐被噎了一下，只能点头。
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鄀九州接着说：“以你的学习能力，教学视频根本无法跟上你的进度，我想你还专门放慢了速度……你确定不需要一个学神的辅导？”
自称为学神，鄀九州的脸皮厚道了没边，但夏佐觉得……依然没法反驳。
他还是纠结。
两人身前的书都已经摊开，开讲前的准备都做好，夏佐盯着书本上一个一个方正的铅字，无言半晌，才小声地呐呐说话。
“我们……是竞争对手才对。”
我可不想只当你的竞争对手啊，这句心里话鄀九州没有说，他笑眯眯地打开了干扰程序让周围偷听的人们听不到他们说话，才开口：“就算我替你补习，我们也是对手啊。”
在补习过程中发展出其他感情，那就是意外了。
鄀九州的主意打得很好。
不纠结的夏佐行动很快，他搬动椅子靠着鄀九州坐下，一边指着书本上不明白的知识点询问，鄀九州也无愧于他自封的学神称号，一本书下来，就没有哪个点他解释不了。
平时也没有看到这个人多努力，为什么就这么厉害呢？
夏佐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两人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小时，就快速说完了一本书，接下来必须要做题才能巩固知识，夏佐在光屏上列出公式计算，有些心不在焉。
鄀九州手上翻着一本小说，偶尔瞄几眼夏佐的计算过程，立刻就发现了他的走神。
“错了。”
“嗯。”
夏佐手中的光路笔一顿，删掉前一个公式，重新开始计算。
图书馆的安静的，快要到闭馆的时间，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两三个机器人滴溜溜滚出来，收拾被学生们遗留在课桌上下的废纸或是偷偷带进来的零食袋。
从机器人脚底伸出的大毛刷一下一下刷着地板，发出重复单调的微小噪音。
这些动静被静音干扰程序阻隔了。
角落里的这张书桌好像一张小小的避风港，容纳着孤独的两个人。
人造人觉得，在这个安静的时刻，他心里好像涌动着什么，漂浮着沉积着，叫嚣着安静着，让他想要说话，却又什么也不想说。
手中的笔已经停下许久，光屏上没有再出现字迹，连随身智能也沉默无语。
夏佐意识到，虽然他停下笔，但鄀九州并没有提醒他走神。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能感觉到身边人全神贯注的目光，炙热的，笔直的，像要洞穿目标的粒子光束。
他想要看看此时鄀九州的表情，但他的肌肉僵硬仿佛碳元素的聚合物，完全不受他的大脑操纵。
他觉得，一旦他回过头，去看鄀九州，就有什么会成为过去，再也回不到原点。
破碎的瓷瓶永远不可修复，付出的感情永远不可收回。
非人与人，一旦踏过那条分界线，就再无后退之路。
直到轻柔的女声从扬声器中传出，第三次催促图书馆中学生离开，他才感觉鄀九州动作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
“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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