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转过身去,背对着陆望,深情凝望着亡妻的牌位,肩膀微微地颤抖。他的手指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牌位上的金漆,一遍又一遍。
他叹了口气,说道,“望儿,在带你去沧州的那天,我就下了这个决心。今天是时候了。该告诉你了。”
陆望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答案。他知道,那是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是关乎自己的命运与家族的命运的重要任务。
陆显走到陆望身边,静静地坐下来。陆望也坐在旁边的蒲团上,等着倾听陆显的秘密。
陆显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沧州找段夫子,拜他为师吗?”陆望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段夫子是名闻天下的大儒吗?你说过,不想让我跟着那些庸俗的学士,学出一身富贵铜臭味。”
陆显点头,说道,“不错。只有段夫子才能好好培养你,把你打造成符合我们期望的人。如果让那些腐儒把你带歪了,我毕生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陆望反问道,“成为你们想让我成为的人,这很重要吗?”
陆显有力地挥挥手,坚决地说道,“当然重要。你要执行我们的使命。”陆望扬起眉毛,笑道,“我是你们手中的剑?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做你们的执剑人?”
陆显叹口气,说道,“你会愿意的,望儿。”陆望说道,“你就这么肯定?”陆显说道,“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更对你有绝对的信心。”陆望笑道,“我们十年没见了。你还声称了解我,对我有信心?”
陆显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十年来,我和山上一直保持着通信。你的师父说,你,很好。”他的口气中带着骄傲与不舍,与强自压抑的心酸。
陆望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一直保持通信?他似乎能想象,一双老练的眼睛一直在背后,默默注视着自己。带着复杂的心情,他说道,“怎么?要时刻关注你的棋子的动向吗?看我有没有脱离你设计的轨道。”
陆显微微一笑,说道,“我曾经希望,这个使命永远也不要启动。那你就会在山上悠闲自在地过完一生。但是,有时候,我又知道,这个计划启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形势逼人啊。”
陆望问道,“怎么样?我达到你们的期望了吗?”陆显淡淡地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说道,“我们都很满意。我说过,我对你很有信心。”
陆望问道,“我们,是谁?”陆显说道,“我,和你的老师段夫子。只有我们。”陆望问道,“那师父玄空子呢?”陆显说道,“我只是拜托玄空子好好教导你。也许有一天,我会接你下山。如果没有那一天,就请玄空子照顾你,做一个自在山人。”
陆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气,猛的往蒲团上捶了一拳,空气中震起了一阵灰尘。他看着地板,低声说道,“我现在还做得了自在山人吗?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陆显惨然一笑,默默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蒲团,淡淡说道,“望儿,我把你拉到这个权力的游戏中,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母亲走的那一刻起,我早已心如死灰。我的存在,只是一份陆家的责任感。”
陆望觉得有些滑稽,“责任感?你居然觉得自己有责任感!你把母亲的名字和画像在府里禁了的时候,你的责任感在哪里?你把我从府里赶走的时候,你的责任感在哪里?你把这些问题回答清楚,我才能相信,你所谓的责任感。”
陆显似乎有些踌躇,想了许久,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望儿,你母亲的事情,还是不要问了。你要骂就骂我吧。我把你送出去,就是为了有一天,你能更强壮,迎接京都的风雨,为陆家,为百姓,撑起一片天。”
陆望哑然失笑,“风雨?你真是把我看的太重了,尚书大人。想让我为陆家保住荣华富贵吗?满口仁义、百姓的明国公,也不过如此!”突然,“啪”的一声,陆望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挨了一个耳光。
陆望摸着自己的发红的脸,一阵大笑,笑出了泪水。他冷冷地说道,“不要再表演了。尚书大人。这是你给我的第二个耳光了,您对自己的儿子,真是厚爱啊。”
陆显对他的讽刺并不理睬,说道,“你怎么看待我,不要紧。不要误了大事。你还能觉得外面是一片风平浪静吗?”陆望说道,“外面当然是暗潮涌动,也许马上要变天了。你该不会是要我帮着刘义谦和刘义豫火拼吧?这样好保住陆家的荣华富贵?”
陆显看着他,问道,“你说呢?”陆望冷笑着说道,“这两个都绝非善类。我不会站在他们任何一边。无论是谁,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对百姓都是一场灾难。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百姓?”
陆显不怒反笑,目光中居然还有赞赏之意,说道,“你当真都不愿意帮?”陆望决然地说道,“不愿意。这两家的饭,我都吃不了。尚书大人还是自己多费点心,去保住陆家的荣华富贵吧。”
陆显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如果是刘允中呢?”陆望愣住了,看着自己的父亲。陆显说道,“没错,就是二殿下刘允中!”陆望沉思半晌,问道,“为什么是他?”
陆显说道,“为什么不能是他?”陆望皱着眉头,问道,“你是刘允中的人?”
陆显扬着头,说道,“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是选择,真正对大夏国百姓有益的人。”陆望问道,“你确定,你真的选对了人吗?”
陆显坚定地说,“我确定,二殿下就是我要选择的人。”陆望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陆显笑着说道,“我从十年前就开始观察这些皇子了。刘允中英才特出,又坚毅仁勇,是真正愿意,也能够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人。”
陆望笑道,“这与我何干呢?难道要我去投靠刘允中吗?”陆望捻着胡须,微微一笑,说道,“不。”陆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哦?”
陆显反问道,“你看现在的形势如何?”陆望淡淡说道,“刘义豫已经在蓄势待发。他今天来找你,是想拉你入伙,对吗?”陆显点点头,说道,“不错。他派了李琉璃做说客。李琉璃终究还是选择了识时务。唉,人心啊。”
陆望说道,“看来李琉璃的游说并不成功。”陆显说道,“我也没有一口回绝他。既然对方已经图穷匕见,不接受,就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非要拔除不可。”陆望问道,“那你怎么打算呢?”
陆显说道,“先拖着他们。能拖几时算几时。现在暂时还不能彻底闹翻。”陆望问道,“那去刘义谦那里告发吗?”
陆显苦笑道,“刘义豫这个老狐狸,前几日玩的那几手金殿直言,已经在刘义谦心里埋下了一个钉子。再加上崔如意煽风点火,刘义谦对我的疑心已经很重了。他不仅不会相信我,还会怀疑是我要洗脱自己故意如此。再说刘义谦,也不值得我这么做。”
陆望有些狐疑地说道,“难道就任由他这样吗?”陆显叹口气,说道,“这些日子,我也摸了底。被他拉拢的文臣武将有不少。大厦将倾,大厦将倾啊!”
陆望一惊,知道尚书在朝中多年,树大根深,他既然这么说,想必刘义豫在暗中的势力已然是非常强大。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目前最关键的是。。。”父子对望了一眼,同时说出,“上官无妄。”
陆望见父亲与自己所想相同,便拧着眉毛,说道,“本来我也是想问你上官渊的事。现在看来,上官渊被斩,形势就十分危急了。上官无妄还能忍得下去吗?”
陆显摇摇头,说道,“上官无妄只有这一个独子。自幼,便把他带在身边调教。又在战场上随他驰骋。父子感情极深。这一次,等于是把上官家的根断了。上官无妄还能善罢甘休吗?”
陆望也同意他的判断,说道,“难道就让刘义豫这样得逞吗?”陆显冷笑,说道,“他就算能得逞一时,也撑不了太久。”陆望问道,“你要起兵抗击他吗?”
陆显说道,“我虽然在朝中多年,并无兵权。我拿什么抗击?再说以刘义谦的昏聩,和崔如意的大权独揽,又有哪个将士能为他们卖命!”
陆望问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为你卖命吗?”陆显说道,“望儿,我不指望你完全理解我。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我所做的,是为了陆家的荣誉和使命,而不是富贵荣华。”陆望看着他,问道,“那所谓的荣誉和使命,又是什么呢?”
陆显坚定地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陆望像受到重击一般,怔在那儿。五岁时第一次见到段夫子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微笑的段夫子郑重地写下条幅,把这幅家训送给他。
陆望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的使命,这也是夫子对我的期望吗?”陆显直视着他,缓缓说道,“是的。那年在沧州,我就告诉过老师,我的计划。这是我们对你共同的期望。望儿,接受你的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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