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
在五条家，少女拥有绝对的特权。
穿过本需要通报才能进入的主屋结界，少女抬眼看去，湛蓝色的眼珠中一片冷漠到令人心惊的平静。
五条义雄对上她的眼睛。
他的手微微颤抖。
身居高位多年，五条义雄自认自己不会被区区一个眼神惊骇，但是在亲眼见证着自家的六眼在家族培养之下逐渐变成那个宛如神只下凡的样子后，他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心悸。
“你来了。”五条义雄放下手中的书案，朝着她的身后看了看。
“润平呢？”
“死了。”
五条义雄微微顿住，一想到五条润平的性格，顿时就明白了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他叹息一声。
“他毕竟是年轻一辈中最有潜力的咒术师之一，是你叔父的唯一的儿子，你这么杀了他，实在——”
“那又如何？”少女依旧面无表情，但是话中的含义却是高高在上的漠然，“家族说过的，我贵为六眼，是任何人万万不得轻慢的存在。”
一句话，顿时让五条义雄哑口无言。
“是……这确实是家族说过的。”
六眼出生的时候，五条家上下皆是一片欢腾。这一代的咒术师一脉发展都不错，五条的小辈们难得有好一些资质极佳的存在。
但无论其余人资质到底有多好，在六眼的面前，他们都黯然无光。
六眼是从一个旁支的女人肚子里诞生的。
诞生之后，主家当机立断解决掉了她的母亲，把孩子抱回来，作为家主的女儿养大。她很有天分，足够听话，对家族极为效忠，哪怕是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于家族之手，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这很好。
这就是五条家诸多高层长老们想要的。
——六眼既然不是男孩，那就作为家族手上绝对听话的兵器吧。
兵器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了。
至于所有会牵动兵器情感的外物……比如她的母亲，比如一个名字，那都是不需要存在的、会阻碍六眼的东西。
五条家有意把她培养成一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但是只听从家族命令的傀儡。
他们会利用她的强大为家族争光，等到这把利刃生了锈、不再锐利的时候，就挑选一个主家最有潜力的男子和她诞下有资质的下一代。
所以在自家神女的成长过程中，五条家的长老们为了让神女认清楚自己不需要情感，经常会说一些“虽是女孩，但贵为六眼，所有人都无法与你相配”，“六眼神女是家族最为重要的存在”……
话倒是也没错，诸如此类的话听多了，少女就真的成为了一个目空一切、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淡漠的、高高在上但会听从家族命令的绝佳兵器。
五条家的诸多高层一开始都很满意。
可是随着神女慢慢长大成人，一些傲慢的家族咒术师们逐渐得知了神女只是“家族兵器”，空有地位虚名，毫无实权背景的处境之后，一些人的心便浮躁起来。
第一次，只是一个旁支不懂事的小辈说的：【我早就听父亲大人说过了，什么神女，有六眼又怎么样？因为不是男人，她可是只能做一辈子毫无实权的兵器！干什么这么怕她？她又不能对我们怎么样！】
说这话的人，当天就被一发【苍】给解决了。
——她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对本家的人出了手。
长老们震怒。
五条义雄怒气冲冲地问责，那时候就被那样轻飘飘的一句“他对我不敬”给堵了回去。
而后又过去一段时间，五条家旁支小辈死了两个，嫡系死了三个，其中两个都是一位长老的孙辈，那个长老气到当场便说：【我要把那个孽女碎尸万段！】
没人拦着。
倒也不是担心神女的性命，只是觉得神女应当不会死，但或许能吃些苦头。
结果没想到，那个长老也被杀了。
五条家上上下下一片寂静。
五条义雄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所有高层都开始忌惮他们原本十分满意的“神女”，或许是没想到……好好的家族兵器，竟然会对自家人下手！旁支小辈死了就死了，反正五条家最不缺旁支。
但她居然连嫡系都敢下手！这还没完，紧接着，就连长老她都敢动手！
可是偏偏这样的恶魔杀了人以后，还是那样平静……犹如看蝼蚁一样，那双如天空般澄明的蓝色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浅淡地扫了一眼兴师问罪的高层们，就叫他们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还是五条义雄问她：【为什么杀人？】
【冒犯我，便杀了。】她说。
【只是冒犯你就要杀了……？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你该是五条家的兵器，怎么能对族人动手！】
【冒犯又如何？本来他们说的也没错！六眼又如何，家主之位本来就不该是你的……一个侥幸觉醒了家传术式的旁支，还是女人……】
一贯寡言的她看着诸多长老顿时愤怒起来的脸色，颇为不解地歪了歪头，问：【这不是你们教的吗？】
顿时安静一片。
所有人看着端坐在正中央的少女缓缓张口，说着一些叫人骇然又无法反驳的话：
【我是六眼，是整个五条家最殊胜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该入我眼。冒犯者即死，口出狂言者即死，我即五条——这不是你们说的吗？】
是。
但是他们的本意是想要她坚定地维护五条家的利益，坚定地成为家族手中，只听命于高层的刀。
他们要她明白自己代表五条家，只有这样，在五条家被禅院或者加茂，又或是咒灵等存在冒犯的时候，她能够第一时间解决掉这样的事情，维护家族的名义。
现在看来……他们灌输的理念成功了。
太成功了。
成功到出现了某种扭曲，之前他们没有及时发觉，现在发觉了，却已经有些迟了。
最开始的他们希望六眼的心中没有任何情感，但是现在……他们才终于意识到，或许有的时候，有情感，才会有偏颇。
神女需要的不是“绝对服从”家族，而是对家族有归属感。
“但似乎说什么都有些晚了……”五条义雄叹了一口气。
在名义上的女儿静默的注视下，他知道自己责备也没有意义，只好选择转移了话题。
“好孩子，天元大人的同化要来了。”他说，“原本是想要叫你和润平一道作为家族新秀，去和禅院、加茂的族人共同护送星浆体，现在看来……你还是一个人去吧。”
“只是这样？”她反问。
“只是这样。”
“不需要杀人……或者是咒灵？”
“不需要……确保同化成功即可。”
少女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转过身，正想往外走去。
“等等——”五条义雄突然叫住了她，再三叮嘱一句，“此事相当重要，务必确保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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