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感十足的宴会终于结束，徐生洲稍事休息，便如约来到墙报区。
衡平、卢嘉阳等人早已等在那里。
卢嘉阳见面就说道：“徐神看起来很高兴啊！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徐生洲摸了摸脸：表现得这么明显么？看来真是狗肚里藏不住二两香油！
神州科技职业学院中了6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是系统大爷提前爆料，自然不能说。抽奖抽到一个改名神器就更不能说了，他们会怀疑自己的听力或者徐生洲的精神出了问题。
徐生洲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有这么多墙报可以学习，开心。看到你和衡老师，也开心。你们这么积极地陪我看墙报，我自然是加倍开心。——你们有机会看那么多墙报，难道不开心吗？”
卢嘉阳道：“如果陪着徐神一天看50张墙报，我肯定很开心。可现在是500张，或许还不止，我实在开心不起来。”
文优谈在边上大点其头。
徐生洲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学啊！”
高健带着一个陌生人站在边上，此时介绍道：“徐神下午好！这位是我同事、之江大学数学科学学院讲师阚春生博士，也是我好朋友。等下我老婆会过来，我要去接一下，所以一会儿就由阚老师来陪你们。希望徐神不要见怪！”
徐生洲笑道：“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看个墙报还要人陪！不用那么客气的。你和阚老师都去忙自己的事，我们自己会招呼好自己。”
阚春生很是客套：“徐老师好！我是阚春生，久闻徐神大名，正好下午没事，能有机会跟着你一起学习进步是我的荣幸。还请徐老师不吝赐教！”
高健瞪了阚春生一眼，意思是：别作妖！
这回他的信息传递得很准确，阚春生表示收到明白，并报以微微一笑。意思也很明显：我就随便玩玩，不会越界的！
徐生洲道：“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衡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那就开始吧？”
“好，开始！”
徐生洲一锤定音，众人按照上午的次序接着一张张往下看。
此时众人所处的墙报区域，已经是“几何与拓扑”部分。
刚看到第三张，阚春生突然问道：“徐老师，你觉得刚才那张《二维以及三维minkowski空间中类空和类时曲线的仿射性质》的墙报怎么样？”
徐生洲随口答道：“有点意思。曲率和挠率是刻画空间曲线的两个重要特征，此前已有学者将minkowski空间中的仿射曲线与欧氏空间中的曲线通过弧长参数联系起来，找到中心仿射曲率与欧氏空间中曲线的曲率函数和挠率函数之间的关系。此文则更进一步，研究当类空和类时曲线的弧长与仿射弧长相同时，二维以及三维类空和类时曲线的中心仿射曲率、中心仿射挠率与曲线的曲率、挠率之间的对应关系，以及两类曲线的正交标架和仿射标架之间的对应关系。”
阚春生又道：“我刚才看了下，好像文中仅对第一类类空曲线的仿射性质进行证明，没有涉及到第二类类空曲线和类时曲线。”
徐生洲道：“这是因为在三维minkowski空间中，第二类类空曲线和类时曲线的仿射性质，和第一类类空曲线的证明过程非常相似。只要证明了后者，前两者就不证自明，根本没必要多费口舌。想来作者也是这么认为的，才没有画蛇添足。”
说话间，徐生洲已经看完第三张墙报，信步走向第四张海报。
阚春生愣了几秒钟。
尽管他只是问了2个很浅显的小问题。
尽管这种小问题只要认真读完墙报就不难回答。
事实却是，徐生洲只在墙报前站了不到20秒，大致扫了几眼，就走了过去。没想到却能轻描淡写地回答出他的问题。这该如何解释？
要么是徐生洲在20秒内已经看完整篇论文。
要么是徐生洲对该问题早有研究，不用看论文也知道答案。
众所周知，徐生洲主要研究代数几何，兼及概率论。而这张墙报属于非欧几何或者说微分几何，已经偏离徐生洲的射程。难道他在研究最艰涩的代数几何之余，还抽空搞了点微分几何？
这倒有可能。
毕竟他的导师之一，就是国际着名的微分几何学大师邱欣东。哪怕随便偷学一鳞半爪，应付这种小场面也绰绰有余。
肯定是这样！
阚春生稳住道心，振作精神，又跟了上去。
等看到第三部分“常微动力系统”的时候，他觉得机会来了，因为他就是研究这个方向的，真正的行家里手，再提问可就不是之前那种隔靴挠痒式的问题！
等徐生洲在一张名为《具有年龄结构随机种群系统数值解的渐近有界性》的墙报前站定，他迅速扫视了几眼：“文章是利用Em方法研究具有年龄结构的随机种群系统的渐近有界性，在线性增长条件下，建立p阶矩渐近有界性准则。结论为随机种群的最优控制提供了有效工具。徐老师，关于随机种群的最优控制，你有啥高见？”
徐生洲道：“我不是研究这个的，没啥高见。不过，前不久留美大学出了一本《种群系统的最优控制理论》，里面有些结论还蛮有意思的。”
“你看过？”
徐生洲道：“我们图书馆定期采购新书，凡是数学方面的专着，都会送给我翻翻。那本书里梳理了与年龄相关的各种种群系统的最优控制，包括线性单种群扩散系统及其相应的半线性系统、拟线性系统，以及多种群系统。虽然创新不多，但胜在全面，至少能让我读懂眼前这张墙报。”
说完，徐生洲又往前去看下一张墙报。
阚春生眨巴眨巴眼睛：我是被答疑了？还是被质疑了？
亦或都有？
徐生洲又看了几张海报，忽然间紧皱眉头，伫立在那里既不说话，也没有盯着墙报，一个人在如潮水们喧嚣涌动的人群中静静地发呆，仿佛像是汹涌海浪中的一块礁石。
卢嘉阳正要准备上前问问情况，衡平突然拉住他：“他应该在思考重要问题，不要打扰他！”
就这样呆立近一分钟，徐生洲突然转身，快步朝墙报区的第一部分“代数与数论”快步走去。
衡平、阚春生等人带着满腹疑惑，紧跟在他身后，便看见他在一张墙报前停下来，手指在墙报上不停地来回滑动，似乎正在进行快速地运算推导。正巧墙报的作者也在，正和附近的几位年轻人在闲聊，看到徐生洲杀了个回马枪，连忙上前请教：“徐神，是我的论文有什么问题吗？”
徐生洲手指停留在墙报上的某段推导上：“你是怎么想到如此巧妙变换的？”
那名学生答道：“是我灵光一闪想到的。”
“不对！你应该是有所参考或借鉴！”
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前语境里“参考”“借鉴”，其实就是“抄袭”“剽窃”的隐晦说法。对于一名研究生来说，这是很严重的指控，尤其还是在学术年会中被着名学者抓了现行，基本上等于是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衡平、阚春生等人赶紧凑上前去，认真阅读那份墙报。
很快他们也发现问题所在。
怎么说呢？就像一条坑坑洼洼的砂石路中间，突然出现一段几十米长双向六车道的平整柏油路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阚春生脸色也严肃起来：“这位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名学生看到阚春生的工作人员胸牌，哭丧着脸低声辩解道：“我真的没有抄袭！就是之前我看到一篇论文，其中论述很精彩，并且给出了很好的结论。我觉得对我的研究很有启发意义，就在论文中仿照他的思路，进行了这个变换。我顶多是限于篇幅，没有把它列入参考文献，可不算是抄袭！”
徐生洲急切地追问道：“参考文献？什么参考文献？”
那名学生看了一眼阚春生，才嗫嚅着回答道：“是Journal of the London mathematical Society-second Series（一般译为《伦敦数学会杂志-第二辑》）去年年底那一期里关于朗兰兹纲领的论文。我真的只是借鉴，不是抄袭，徐神！”
“是的，不算抄袭。”徐生洲用“初级超凡卓绝的学术眼光”扫视一遍，文章里只有淡薄的红色，“但没有注明参考文献，也属于引用不规范、态度不严谨，建议及时纠正。在以后学术研究过程中，更要从严要求自己！”
“是、是，我一定改正！”
那名学生用满是希冀的眼神看着阚春生。
阚春生道：“我会认真对比J. Lond. math. Soc.的那篇文章和你这篇文章，看看到底是抄袭还是借鉴，既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更希望你以此为鉴，下不为例！”
“是、是！”
徐生洲有力拍了拍沮丧的墙报主人：“同时，我也要感谢你给我提供了灵感！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尽力！”
“灵感？”
包括墙报主人在内的众人都有些愕然。
徐生洲对衡平等人说道：“我有个很重要的材料要写，暂时只能失陪了！晚上吃饭也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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