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芸卉和习越领着黛薇从派出所里出来。
习越带来的人让警察产生了很大的误会，他们一直以为习越才是施暴者。
直到芸卉把视频发了出来才把一切解释通了。
但是牵连到的人十分多，重新复盘这场悲剧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她们从所里走出来，时间都转到了傍晚。
“你叫黛薇？”
“是的习越大姐姐……”
“咋和英语书上的人名一样，黛薇——戴维——大卫。”
黛薇轻轻一笑，扯着嘴角伤口有些疼：“谢谢姐姐们，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你们是第一个肯为我出手的人。”
芸卉脸上是治愈的笑容：“黛薇，芸卉姐姐请你吃饭，去不去？”
“可以吗？”
习越摸着她的头：“听你芸卉姐姐的。”
黛薇神色忧伤，情绪还没从霸凌里走出来：“我衣服全是泥，脸上都是伤，会吓跑别人。”
“早就让朋友送来一套衣服了。”
习越给黛薇披上一套衣服，轻轻拍着黛薇的肩膀：“不要难过了，有我呢。那群人以后没一个能好过的。”
“谢谢。”
三个人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店主看见满脸是伤的黛薇不禁心疼。
“哎呦，小女孩子家家的，出门要小心，是不是给外面那群人欺负了？”
“没事的叔叔，已经处理好了。”黛薇抬眼，脸上是平静的笑容。
店主点头：“那就好，我去给你们上菜。”
本是对生活绝望的黛薇突然感觉——其实生活也不是那么冰冷，是有温度的，有温暖的。
就像眼前两个大姐姐一样，很暖心。
“黛薇？能跟姐姐说说发生什么了吗？如果你抵触的话，那就不说了。”芸卉谨慎地开口。
生怕触碰到黛薇的逆鳞。
她和初中时候的自己很像……
“我……我家里人关系不和睦，他们天天吵架，总是把情绪带在我身上。他们无论是吵得怎么样，半夜为了发泄脾气，会把我从床上拉起打一顿。我找过班主任，还有老师——他们对我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我从小到大并没有感知到过一点一滴的爱，感知最多的是身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第一次家长会我的父母一个都没有来，我同学陈菱那时候在全班家长面前笑话我是个孤儿。然后……我就和她吵起来了。
我……我有父母，只是……他们不爱我而已。我不是孤儿……”
从她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听着让人心疼，但是她的口吻比聊家常便饭还平淡。
已经是事实了，再怎么形容也惊不起波澜。
一线城市也有一线城市间的悲哀。从城市里出生的孩子，比农村里的人享受着更为优越的物质，更好的教育。
但是，很多城市市民的前身也是忙碌在城乡小镇上的“农民”，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喘着提不上劲的呼吸在下一个月里“苟延残喘”。
所以这些夫妻间矛盾更深，更容易起争执。
他们情绪无处发泄——于是。
生下来的孩子，成了他们破碎感情的受难者。
“之后，陈菱就对你动手了？”
黛薇摇摇头，她神色黯淡：“是她喊了自己的大姐大……起初她们只是找我拿钱，我也不敢有动作，就乖乖地把钱交了出来。
然后她们找我拿钱更频繁了，我手头上的钱全是生活费。每次她们拿完我的钱，我就得盘算着下一周该吃什么馒头，喝什么免费的汤。
直到有一次，我实在是没钱拿出手，她们就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我不敢告诉班主任……因为里面有他的孩子。
我……也和父母说过我的情况。
他们听见以后，又吵了一架……”
黛薇低着头，脸上的伤口被阴影覆盖。
恍然间，习越和芸卉都看见了她之前的模样。
清秀活泼……温柔知性……
现在的她宛如陨落的流星，黯淡无色，一点都不起眼。
芸卉摸摸她头：“好了黛薇，这个事情过去了，答应姐姐以后要好好生活，如果有困难可以找我，我对象也是有点能力的。”
“我想过自鲨……”
芸卉脑子里轰然一响：“不可以！千万别瞎想！”
黛薇微微张嘴含住面条：“可是我不敢，我怕疼。我在街头经常看见一些醉汉。他们喝酒喝完了以后，人都会不自觉地往下倒。”
习越紧皱的眉角微微舒张开，她面色木然地看着黛薇。
“然后有一天，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我爬到其他高楼天台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躺在天台边上想告别这个世界。
我喝了一瓶酒，希望我喝醉了会自己倒下去。这样子我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把我胃喝的很难受。我喝完倒在天台上吐下泻，直到晚上才晕乎乎地醒来。
等我真的感觉到迷迷糊糊，要倒下去的时候，我怕了……
其实我也想有人关怀一下我，哪怕一下也好。但是并没有，我站的太高了，高到下面的人都不会抬头看一眼。
后来我打了父母电话，我想说——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爱我一次，我感觉没有能支撑着我的东西了。
但我打过去了，他们还是在为了什么东西吵架……”
习越听完，心跟着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力抱紧弱小的黛薇：“别怕，记住我名字，我叫习越。以后就是你的家人，好不好？”
素日冰冷的习越突然这么温柔，芸卉也是诧异地盯了一眼。
黛薇埋在她的怀里放声痛哭：“不要可怜我……我已经失去好多东西了，你如果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想安慰我而这么说的话，还是不用了。很感谢你，但是我更怕失去。”
听着黛薇的抽泣声，习越脸上表情也逐渐痛苦：“不要怕，黛薇。要相信习越的人品，我说道做到。”
“真的吗？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想要别人的关怀。我太孤独了……”
习越扯下鸭舌帽，在她头顶盘绕着的碎发一同落了下来。
此刻芸卉才意识到，习越长的完全就是漫画里的碎发少女那样……凌厉又美丽。
“想回家吗？”
黛薇摇摇头：“我不想回去，就算死外边他们两个都不会关心的……我回去吃的最多的就是谩骂。”
芸卉觉得她们两个应该能成为很好的姐妹，她第一次从习越脸上看出较真。
或许自己铸造了这份良缘？
想到这里，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多了几分欣慰。
没白挨打嘛！
习越皱着眉抚摸着黛薇的头发：“怕不怕……来我家？”
她声音很谨慎，完全没有平时那副混混劲。
“习越？你要带我回家？”
“如果你信得过的话。”
“我相信你……”
习越一点点喂着黛薇吃面条，脸上满是严肃神情。
等黛薇吃饱了，习越轻轻搀扶着黛薇起身：“芸卉女神，我先走了。”
芸卉摆摆手：“走吧走吧~”
两个人离开了她的视线。
芸卉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视线缓缓凝聚在习越那碗原封不动的面条上。
居然一点没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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