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扶着谢无妄走出密林时，天光已经压到地平线。荒漠的风干得扎人，吹在脸上像砂纸磨过。她脚步没停，右手死死架住他肩膀，左手按着胸口。那里有一股热流在窜，不是狐火，也不是雷息，是心焰罗盘自己在跳。
她不知道这感觉从哪来。
谢无妄走得越来越慢，脚印拖出长长的沟。他的呼吸贴着她耳边，一下比一下重。她能感觉到他在硬撑，可右臂的血一直没止住，顺着指尖滴在沙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再走一段。”她说。
他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驼铃声，断断续续被风吹散。两人同时停下。叶璃眯眼望去，一队长长的商队正从沙丘后绕出来，驮着箱子和布袋，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灰袍的男人，头戴遮阳斗笠，手里拄着一根木杖。
那人也看见了他们。
商队缓缓靠过来。灰袍男人走到近前，摘下斗笠，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弯曲的骨牙，通体漆黑，表面刻着狼形纹路，尖端泛着寒光。
“奉幽原狼族遗命，归还圣物‘疾风齿’。”男人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叶璃没动。
她盯着那枚骨牙，罗盘在血脉里猛地一震。深蓝的光从她掌心渗出，一闪即逝。她立刻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把谢无妄挡在身后。
“苍牙在哪？”她问。
灰袍男人抬起头，“首领已在前方等候，命我在此交接。”
话音刚落，一阵低沉的哨音从侧方响起。苍牙骑着疾风狼从沙丘上冲下，身后跟着七八名狼骑。他翻身落地，大步走来，目光直直落在那枚骨牙上。
他鼻翼张了张，眉头皱紧。
“气味不对。”他说，“真正的‘疾风齿’带着狼王血脉的气息，这东西……沾了死气。”
灰袍男人脸色不变，“此物封存三百年，气息沉寂属正常。”
苍牙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拿。
就在他指尖触到骨牙的瞬间，那东西突然炸开。
数十根细针从内部弹射而出，呈扇面向三人扑来。针身极细，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只带起一道道微弱的反光。
叶璃拔剑。
但她还没挥出，一道雷光已先一步扫过地面。谢无妄单膝跪地，左手拍向沙面，雷息如网铺开，瞬间凝成半球形屏障。毒针撞在上面，发出密集的轻响，全部被拦了下来。
“别碰那东西！”谢无妄低喝。
叶璃收剑，眼神冷了下来。她一步上前，月神剑横在灰袍男人咽喉前，逼他跪在地上不能动。
“谁派你来的？”
男人闭嘴不答。
苍牙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毒针，翻过来仔细看。忽然，他瞳孔一缩。
“这是归墟的东西。”他抬头看向叶璃，“针身上有鱼鳞状刻痕，是人鱼族用来标记暗器的记号。”
叶璃心头一沉。
她接过毒针，凑近眼前。果然，在极细微处，能看到一圈圈环形纹路，组成一个小小的图案——像是一条鱼尾缠绕着眼睛。
汐瑶的族徽。
她握紧了针，指节发白。
谢无妄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息。刚才那一道雷盾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左眼雷纹石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别浪费时间。”他说，“审他。”
叶璃盯着跪着的男人，“你不说，我就让你尝尝狐火的滋味。”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说了也没用。你们救不了她。”
“谁？”
“那个流着蓝色血的人鱼。”他嘴角扯了一下，“她早就被带走了。这个只是信物，不是警告，是通知。”
叶璃眼神一凛。
她伸手抓住男人衣领，将他提起来，“你说什么？”
男人脖子上的皮肤开始变黑，一条条青筋凸起，像有东西在皮下游走。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眼睛翻白。
“不好！”苍牙大喊，“他要自毁！”
叶璃松手后退。
下一秒，男人七窍流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然后瘫倒在地，再不动了。
现场一片死寂。
苍牙踢了踢尸体，又检查那堆炸裂的骨牙残片，“机关埋得很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全貌。这是死士。”
叶璃低头看着手中的毒针，久久不语。
谢无妄靠着岩石，喘了几口气，“把东西收好。别让狼骑碰。”
苍牙点头，挥手示意手下封锁现场。几名狼骑迅速围成一圈，将商队其余人控制住。那些人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表情，像是听不到也看不到周围发生的事。
“都不对劲。”苍牙低声说，“这些人走路太齐，呼吸节奏一样。不像活人。”
叶璃把毒针放进魂器，又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脖颈处浮现的黑色纹路。那痕迹隐约是个漩涡形状，中心一点红，像一只眼睛。
她见过这种印记。
在浮岳叛徒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黑雾中也有同样的图案闪过。
“这不是普通的商队。”她说，“是冥渊的人。”
谢无妄闭上眼，声音疲惫，“他们知道我们要走这条路。提前布好了局。”
“目的不只是杀我们。”叶璃看向那堆炸开的“疾风齿”残骸，“他们在试探。看我们能不能识破伪装，能不能发现汐瑶的线索。”
“或者，想让我们知道她出事了。”谢无妄睁开眼，“逼我们乱。”
苍牙站起身，吹响骨笛。远处沙丘后传来狼群的回应。他转头看向叶璃，“接下来怎么办？”
叶璃望向荒漠深处。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她没有抬手挡。心焰罗盘还在跳，那股深蓝的热流在经脉里来回冲撞，越来越急。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密林边缘，她最后一次看到那滩银蓝色的血时，它不是蒸发了。
是被吸进了土里。
就像现在脚下这片沙漠，干得能吞掉一切水分，也能藏住所有秘密。
她抬起手，摊开掌心。
皮肤下的光又闪了一下。
这一次，持续了三息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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