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脸色惨白,闭口不言,苏锦更是悲愤交加,提高声音,“是不是你?!你明明是他师父!却把他逐出师门,你……”
“苏锦!不得无礼!”白无尘沉声喝止,叹了口气。
孙力和孙默连忙上前,半拉半拽地将情绪激动的苏锦带向厅外。苏锦挣扎着回头,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甘的怒吼,“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他那么好,他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待厅内重新恢复平静,只余令人难堪的寂静。白无尘起身,对着神色恍惚的顾清风拱手一礼,声音疲惫与疏离,“顾大侠,该说的,我等都已言尽。就此,告辞了。”
一行人默默离去,将满室的沉重与无声的质问,留给呆立原地的顾清风。
当厅内只剩下他一人时,强撑许久的精神仿佛瞬间垮塌。他猛地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心脏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
“噗——!”
一大口鲜血喷溅在地砖上,晕开刺目的暗红。
恰在此时,陆不语因不放心寻了过来,在门口与离去的白无尘等人打了个照面,简单寒暄两句便急忙进厅,映入眼帘的便是这骇人一幕。
“大师兄!”陆不语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清风,“大师兄你怎么了?!他们,他们伤了你?你……”
顾清风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稳,摇了摇头,面色灰败如纸,唇边血迹未干,衬得那张脸惨淡得吓人。他抬眼看向陆不语,眼神空洞,声音嘶哑破碎:
“三师弟,是我,是我亲手把他逼上了死路。”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缺口,话语带着血沫涌出,“他那般求了,他疼得发抖,咳着血求我们信他,我怎么会,那么铁石心肠,我竟以为他是装的,是我,是我把他逼死的……”
陆不语一只手紧紧扶住他,另一只手抵在他后心,缓缓渡入内力,试图稳住他紊乱的气息,“大师兄,你别这样,这都是命,天命如此,他可怜,也可恨,到最后,恩怨对错都理不清了,哎~只盼他下辈子,别再行差踏错,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下辈子?”顾清风喃喃重复,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说过,下辈子,不想与我相遇了。”
“……那你就死缠烂打呗!”陆不语脑子一抽顺嘴一说,反应过来说的什么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慌忙道,“咳咳……大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本是劝慰,谁知顾清风似乎听岔了,或者说,捕捉到了另一个方向。竟然缓缓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某处,低声重复,“对,死缠烂打,我想去……”
陆不语心头警铃大作,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你那儿也不许去!大师兄!你别胡来啊!”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自,自寻短见,阴司可是不收的!到时候成了孤魂野鬼,徘徊无依,连轮回都入不得,兰策还了业障转世,你想缠都没法缠!”
“……” 顾清风眼中那点近乎偏执的微光,骤然熄灭了,重新沉入一片更深、更绝望的黯淡之中。
顾清风连日来心神俱损,接二连三地呕血,终是急火攻心,彻底病倒了。他执意不肯留在煜亲王府养病,陆不语拗不过他,只得将他送回京城的竹心苑。
当陆不语扶着虚弱的顾清风再次踏入这处院落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一呆。
不止是外观布局,连院中竹子的品类、石桌石凳的摆放角度、甚至墙角那丛半枯的兰草,都与三仙山上的竹心苑几乎一样。更让他恍惚的是,连屋舍内部陈设,也被一丝不苟地还原了。
那一刻,陆不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如果……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么多阴差阳错、令人扼腕的事,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山上那些简单宁静的日子里,该有多好。
午后,陆不语坐在后院小厨房边,守着药炉,手里拿着把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药香苦涩,混着春日午后的微暖空气,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溪也过来帮忙。他先前一直住在城中的客栈,得知陆不语要留下照料生病的顾清风,这才搬了过来。
只是,当听说曾让他恐惧不已的兰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愣了好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表情。
陆不语接过姜溪递来的还带着温热的青团,咬了一口,豆沙馅儿的甜糯在口中化开,却化不开心头的沉郁。
他看着身旁安静陪伴的姜溪,忽然低声说道,“姜溪,以后,我们好好的。要彼此信任,有什么话都说开。我向你保证,我定会好好待你。”
姜溪将脑袋轻轻枕在陆不语肩头,身体依赖地歪靠着,闻言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我相信你,石头哥。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商量着来,不能瞒着对方了。”
经历过这些事,他更加明白坦诚与相伴的可贵。
陆不语心里一暖,将咬了一半的青团递到姜溪唇边,“你说的对。”
姜溪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清甜的味道一直渗到心里,方才因旧事而起的些许阴霾也散去了些,只剩下相依的踏实与甜意。
顾清风底子好,静心休养三日,病势便去了大半。只是人愈发沉默,时常对着某处出神。这日喝药时,他又盯着那碗浓黑的药汁发起呆来,目光空茫,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陆不语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师兄,你这是喝药呢,还是看药呢?光看能把病看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说着,他又把桌上一个小碟子往顾清风那边推了推,“喏,这是姜溪自己做的枣泥糕,甜而不腻。你喝完了尝一块,去去嘴里的苦味。”
顾清风闻言,目光缓缓移向那碟糕点。他伸出手,拿起一块,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只是托在掌心,静静地看着。
那专注的眼神,仿佛透过这块小小的糕点,又看到久远时光里,某个骄阳午后,少年非要他尝一口时,那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
陆不语自己拈起一块塞进嘴里,绵软微甜,姜溪的手艺是越发好了。可他看着大师兄又陷入怔忡的模样,心里那点刚因姜溪而升起的暖意,又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总觉得……大师兄这样愣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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