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熟悉的、破旧的街道，小城的时间似乎被冻结了。
一切毫无变化。
沿街的店铺依旧，马路上的行人，衣装质朴，穿着打着补丁的裤子，一眼望过去，比比皆是，裤子容易破，补丁比起上衣来更加多。
下午的日光强烈，行道树已经绿茵葱葱了，小城的马路看起来，比记忆里更窄了几分。
三轮车跟自行车多了起来，汽车依旧很少，偶尔有一辆驶过去，引来一些孩子驻足。
马路上推着二八杠卖棒冰的人躲在树荫下，有气无力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秋火明深吸了一口气，都是熟悉的配方……
秋红玲用手心对着脸部，无劳地扇着风，“这天，一点风都没有……”
“前两天小宇来家里找你来着。”
秋火明笑了起来，“胖子啊，我晚上就去找他。”
两人边走边聊，远远地已经看到了东门的那座石头桥，秋红玲问道：“火明，要不要歇一歇？”
“不用，一口气到家。”秋火明顾不得擦拭额头沁出的汗水，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
河水被阳光照射的，明晃晃地有些刺眼，河道旁的柳树下，几个小孩趴在岸边在戏水，不远处有大人在照看着。
这条河每年到了暑假，都会带几个人走，不得不防。
到了大院门口，下了斜坡，铁门是敞开着，黄狗躲在树荫下摇着尾巴，看着秋红玲，跟着打量了一下秋火明，似乎是认出来了，也不叫，尾巴摇的更欢了。
它的两只耳朵都是竖立着的，一身黄毛夹杂着一些褐色的毛发，样子很是威猛。
“这狗啊，就是看着凶，脾气好的不行，小妹拽它尾巴，都不叫……”秋红玲笑道：“这家伙就是摆设，遇到事情铁定不行……”
秋火明嘴角上扬，“就是要震慑力，真的把人咬伤了也不好。”
下午日头太毒，空地上空无一人。
家里的院子门半开着，知了在旁边的树上卖力地叫着，秋火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菜地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呼，“黑妞！黑妞！”
秋火明进了院子，把箱子放下，转头跟大姐说道：“我去看看。”
“去吧。”大姐径直走进去，把他的物品都提到了客厅里，顺便看了一下在摇床里睡觉的小宝。
陈素娘跟秋建设还没下班，大妹估计在同学家里玩，至于小妹么，她瞥了一眼秋火明小房间的方向。
想了想，把门掩上，也跟着出了门。
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小妹的叫嚷声，“哥，哥你回来啦！”
“你小心！”
秋火明的声音响起。
秋红玲快走了几步，刚好看到小妹从树上滑下来的这一幕……
还没等她叫出声音，秋火明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把小妹给接住了。
秋红玲站住了脚，伸手顺了顺心口，这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小妹笑的咯咯声，她即使跌了下来，也没有松开双手，她把手里抱着的鸟递向秋火明。
“哥，你看，黑妞！是黑妞。”
她抱着的那只珠颈斑鸠很明显是受伤了。
“养的这么肥了！”秋火明诧异道，顺手将小妹放下来。
一旁的秋红玲瞥了他们一眼，她看着小妹身上的青苔跟污垢，忍了忍，转身离开了。
小妹这才吐了吐舌头，“大姐竟然没有骂我。”
秋火明伸手把她头发上的树叶摘下来，“今天她估计是懒得骂你了，走吧，咱回家，看看黑妞哪里有问题……”
“好嘞。”小妹抱着黑妞，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大妹呢？”秋火明问道。
小妹转身用脚将院子门合上，这才回应道：“今天她们学校有活动，吃了饭就出去了，还不肯带着我……”
秋火明在水槽边把手仔细清洗了一遍，厨房里，大姐已经在忙碌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快四点了。
小妹挤了过来，黑妞大概是从小就跟人类一起长大，对小妹没有丝毫的戒备，反而对着秋火明才有几分不安。
“我喂黑妞喝口水……”小妹清理了一下黑妞的翅膀，找了一圈，没看到有伤口，手一松，它的翅膀就耷拉了下来。
“它不是说飞走了吗？怎么又找回来了？”秋火明不解地问道。
小妹低头打量着黑妞的状态，“它过几天就回来一次，有时候会离开很久。”
秋红玲在厨房里叫了一声，“你把它放回笼子里，喂点虫子，看看能不能好起来。”
“好嘞。”小妹一把捉住了黑妞，转身就进了客厅。
“火明，水瓶里有热水，你先去洗澡……”秋红玲已经把炉子生好，放了一茶炊的水搁在上面。
秋火明应了一声，取了洗换衣服，提着水瓶进了洗澡间。
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衣服黏住了，秋火明迅速把衣服脱光，打开水龙头，干脆直接站了过去，直接用冷水冲洗了起来。
洗好澡，顺手将衣服都洗好了，整个清爽了一大截。
秋火明端着脸盆将衣服晾晒在院子里。
大姐在水槽边洗着青菜，“火明，晚上想吃啥菜？”
秋火明晾好衣服，凑了过来，还没等他出声，小宝在客厅里嚎啕大哭起来。
秋红玲手里的动作一滞，秋火明已经拉开纱门走了进去了。
小宝坐在摇床里，哭的满头的汗，小妹在外面给黑妞捉虫子，客厅里没有其他人。
秋火明一弯腰，把他给抱了起来，“小宝，我是舅舅，走，我带你去找你妈……”
小宝一愣，在他怀里扭头想打量一下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秋火明抱出来，一扭头就看到了秋红玲。
当即伸手要抱。
“忙呢。”秋红玲对着秋火明说道：“把小宝放下来，他会走路了……”
“小宝，舅舅带了奶糖回来哦。”秋火明笑着把他放到地上，果然，小家伙立即迈开小短腿蹒跚走到秋红玲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将一脸的泪水跟鼻涕糊在她的裙摆上……
秋火明进了客厅，小妹也跟着回来了，小宝仰起头看着小妹叫了一声：“姨姨，抱……”
“小宝会说话啦！”秋火明正蹲在地上开箱子，闻言惊喜问道。
“会一点，小宝去看看舅舅带了什么好吃的？”秋红玲劝他道。
小宝点点头，后退了一步，小妹把手洗干净，拿着小瓶子进了屋。
小宝跟着她走了进去，看见了秋火明的箱子，顿时挪不开脚步了，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整理箱子。
“小宝不怕生，好带。”秋红玲洗好了菜，擦干净手，也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了跟秋火明一起蹲在地上的小宝，顿时乐不可支，“这么一看，小宝跟火明还真是像，小时候火明也长这样。”
秋火明伸手摸了一下小宝柔软的头发，递给他一颗奶糖。
小宝伸手接过，也不剥，直接往嘴里送，吓得秋红玲一下子弯腰给抢了过来，小宝站了起来，抱着她的腿抬头看着她手里的糖果。
他也不哭，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秋红玲的动作。
秋红玲剥开糖纸，把糖塞进他嘴里。
他立即就乐了，笑的眉眼弯弯，走了几步，继续蹲在秋火明身边。
秋红玲拿了围裙，转身又走了出去……
小妹这才从里屋走了出来。
顺手把客厅里的摇头风扇的档位开大了一档，家里自从有了风扇，夏天舒服了许多，她张开手，让风吹走身上的汗水……
等脸没那么红了，撩开额头上贴着的潮湿的刘海，这才开始注意起秋火明跟小宝的动态。
“哇，哥，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她快走了两步，也蹲了下来。
“有你的东西，等我整理好……”秋火明宠溺的看了她一眼，远香近臭，现在还没到嫌弃的时候。
“好啊好啊。”小妹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哥，我给你泡麦乳精喝。”
“还没喝完啊？”秋火明抬头问道。
“早就喝完了，这是丁宇哥哥前几天带过来的。”小妹笑嘻嘻地说道。
“行，给我泡一杯。”秋火明整理好一个箱子，接着打开另外一个箱子，这里有好些书，大多数是从港城带回来的。
这些科普的课外书籍给初中生看再好不过了。
“哎，红霜，你是不是要读初一了？”
小妹在厨房大声回了一句，“对啊哥，下学期就是初中生了！”
秋火明把她们的东西都分好，凉床在客厅里靠在墙边，他把东西都摆在了上面。
这才把箱子合上，提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小屋清扫过，床上的被褥已经换成了凉席，蚊帐挂好了。
秋火明嘴角一扬，他把箱子放在衣橱的侧面，顺手打开衣橱，把自己带回来的衣服都整理了一下，放了进去。
小妹端着麦乳精给他送了进来，坐在他的椅子上，探头看着他的那些衣服。
“我同学的爸爸出差回来，给她带了一双国外的鞋子，可好看了，但是我没有羡慕……”小妹絮絮叨叨地跟秋火明说着话。
“我说，我家好多书，学生穿什么不重要，比谁的书多才重要……”
秋火明把衣服塞好，合上橱门，笑着回应道：“红霜真棒，放心，书你有，鞋子你也有……”
小妹眉头一扬，站了起来，“哇，哥你说真的啊。”
接着想了想，又改口道：“鞋子好贵的，我只要书就行了。”
秋火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放心，你哥我挣钱也是南玻one……”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了，秋红叶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回来啦！”
厨房里秋红玲回了一声，“红叶啊，你哥回来了。”
秋火明跟小妹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哥！”秋红叶被太阳晒的脸颊红扑扑地，个子似乎又高了一点。
已经完全是个妙龄少女的模样了。
秋火明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个子高了，走，我们进去分东西……”
他转身对着厨房间的大姐也喊了一嗓子，“姐，你也来。”
大姐洗了手，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也跟着她们一起进了客厅。
凉床上堆满了东西。
秋火明取出一双鞋子递给了大姐，“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你试试看。”
东西不管好坏，但凡挂个国外的东西，那本身就已经是价值了。
要知道，这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有几个人见过舶来品。
大姐当场把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双精致的皮鞋，红叶赞叹道：“真好看啊。”
秋火明将另外两个鞋盒，一个递给了红叶，一个递给了红霜，“你们的也是从国外带回来，都试试看，合不合脚。”
“谢谢哥。”秋红叶伸手接过，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脱下脚上的凉鞋，这才打开鞋盒，里面放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轻盈、雪白。
她停下了动作，“哎呀，我先去洗个脚。”
小妹的鞋子是红色的，也是运动款，她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脚丫子，放弃了试穿，决定跟随大妹的脚步，先去洗脚。
大姐的鞋子已经换好了，在客厅里走了几步，小宝坐在地上正在玩着一个木头玩具，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妈妈，漂漂……”
秋红玲一弯腰，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小宝真有眼光。”
小宝受了夸奖，笑的更起劲了。
大门外陈素娘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大老远就听到了小宝的笑声，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大妹在水槽边转头看着陈素娘笑道：“妈，哥回来了。”
陈素娘手里的篮子往下一滑，差点掉落到地上，她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过去，将篮子搁在门口，拉开门。
秋火明已经乖乖地迎了上去，“妈，我回来了。”
陈素娘的眼角一红，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回来就好，累了吧，你快坐下来，休息休息。”
秋火明弯下腰，抱了一下她，“妈，我都洗过澡了，姐接我的……一点都不累。”
“那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陈素娘转身就往外走。
被秋火明一把拉了回来，“姐在做饭了，你先过来看看，莪给你买了东西。”
秋红玲换回脚上的鞋子，站了起来，“妈，你陪火明，我去做饭。”
陈素娘这才看到凉床上摆着的那些物品，“很贵的吧，火明，你有钱就给自己花，我们在家又不缺东西……”
秋火明二话不说，拿起一个纸盒子递给了她，“妈，你试试。”
陈素娘没接盒子，反而一把攥住儿子的胳膊，一脸的担忧，上下打量着秋火明，“火明啊，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呢，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自己的钱够不够用，不是省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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