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胜叩着桌弦，到底是在战场上混过，他有些疑惑：“我清风寨从没做过正经生意，你又是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温念之不慌不忙，“小人虽是捡了个大便宜，可东西要运回北宁，路上还得花费不少银子，岂非得不偿失。小人也打听过了，碧鸾山一带，就数清风寨财大气粗。所以方才才说，这是笔两赢的生意。”
梁胜斟酌片刻，“货在哪儿？”
“存于小镇中的一处粮仓中，寨主若是感兴趣，我叫人送些来可好？”温念之拱了拱手。
梁胜没有说话，起身行至兵器架子旁，取了一把长刀，放在手中轻轻擦拭。
温念之稳了稳心神，面上依旧堆着满含诚意的笑容。
那人行至她身旁，缓缓抬手，漫不经心地将刀横在她的脖颈间，“你说的粮仓，我知道。你就不怕，这会儿我就杀了你，再派人取了货？我何苦还要耗费五百两银子买你的货？”
温念之轻轻吸了一口气，眼里果真只有银子，那便好办了。
她面不改色，“寨主，你若是留小人一条性命。往后有了这等机会，我自是还会找您合作。因小人常年行走在宁、庆、祁三国之间，何处有商机我一眼便知。您杀了我，一锤子买卖，净赚八百两是不错。可若留下小人，小人保管让你一年至少能翻翻的赚。”
梁胜见温念之不卑不亢，又仔细思量一番。
清风寨开销不小，连年战乱，也没多少有钱人再供他们打劫，有风险不说，捞的油水也越来越少。
倘若有个正经营生，哪怕做个奸商。这大把银子不就哗啦啦的来了么？原先还愁，寨子里尽是当兵的，根本没人懂生意里的门门道道。
眼下简直是天助清风寨，送了个商人上门。
“二虎兄弟。”他收了刀，“看了货，咱们再谈。”
“寨主爽快！”温念之朝他抱拳，“不瞒您说，东西在运过来的路上了。小人早知寨主眼光长远，这生意，您是稳赚不赔的。英明如您，又怎会拒绝小人？”
梁胜见她毫不隐瞒，受她一番恭维，开怀一笑，“走！咱们先好酒好菜的等着，让梁某尽尽地主之谊！”
“多谢寨主！”
温念之今日在镇子上就提前采买好了两批物资，一批已经送上了黑虎寨。另一批，是十来坛烈酒，让人在她出发一个时辰后，再行送往清风寨。
那人本是不肯的，清风寨杀人越货的名声在外，多数百姓都避之不及。
她劝了好一阵，又多加了钱，送货的人才勉强答应。
眼下酉时将至，梁胜招呼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以及手下多位弟兄作陪。
说是作陪，不如说是监视着温念之的一举一动。
她不会喝酒，席间装模作样地饮了一些，便借着出恭去了趟茅房。
她翻出一盒脂粉，均匀地抹上脖子和两颊。
再出来的时候，像是已经喝多了，酒意上了脸。
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寨主好酒量，小人不可再多饮了，待会儿还得看货。”
闻言，梁胜倒也没强求，只笑盈盈地朝她举了举杯。
席间喝到一半，送货的终于上了门。
十来坛烈酒送入库房中，梁胜将手搭在温念之的肩膀上，“二虎兄弟，咱们一起去看看。”
那人身上臭得很，还打了个酒嗝。
叫温念之立时都快吐出来了，她尽力强忍着，免得叫梁胜看出端倪。
一行人来到库房，里头存的大多是粮食。
梁胜让人将刚送来的酒开了一坛，舀了几碗出来，“让兄弟们都尝尝！”
这伙人大多都饮了酒，这会儿早已尝不出这批货的滋味。
席间推杯换盏时，也与温念之称兄道弟。
此时，夸赞的声音此起彼伏，“寨主，是好酒啊！必能卖个好价钱，二虎兄弟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啊！”
梁胜也喝得差不多了，端起一碗又是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不错！好酒！”
温念之观他酒意上头，眼神也开始涣散。
当即便趁热打铁，“那便恭喜梁寨主了！其余的货还在粮仓里存着，我也不跟您啰嗦。不若您先付个三百两，等剩余的货物卖完了，再结清尾款如何？”
“哎哟！”梁胜一听可不得了，“二虎兄弟果然是爽快人！做哥哥的怎么能让你吃亏？”
他大手一挥，“来人！先支五百两银子来。余下的红利，等哥哥赚了钱，与你对半分！”
温念之面上一喜，哪来的大傻子？
她朝梁胜拱了拱手，“梁寨主，相见恨晚呐！”
“你我兄弟，不必多言！”
说罢，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到席间。
有人支了五百两银票来，温念之笑纳，“我再给您立个字据。”
她转身想寻纸笔，可被梁胜按住，“兄弟，明日就是除夕了。天气不好，今年你定回不了家。安心在寨子里住着，明日咱们一起去取货，好生过个好年。你我之间，还要什么字据。”
温念之会心一笑，这人话说得好听，倒是挺会监视人。
她也没再坚持，众人又饮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此时，戌时已过。
天渐渐已经黑了。
她以不胜酒力为由，叫人辟了间屋子出来，回房休息去了。
温念之躺在榻上，咬着手指，十分清醒。
那边，还不断有猜拳行令的声音传来。
她把五百两银票妥善收好，只等深夜。
时辰愈晚，她愈发心慌。
将近子时，整个清风寨静得只有雪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褪去外袍，里头是一袭漆黑的夜行服，取了备好的黑色面巾，又将自己的脸蒙上。
夜色里，温念之避开昏昏欲睡的守卫，径直来到存酒的库房中。
这库房原本是上了锁的，她还以为开锁要费一番功夫。可今日众人都饮了酒，这会儿门锁松垮垮地挂在把手上。
她潜入库房内，开了几坛，全数洒在粮食上，以及后窗周边。
连上天都助她，连着几日大雪，除却昨晚轻飘飘的覆盖一层，白日里也消融了。
库房内存着粮食，保持着极度的干燥。
她又取了两坛酒，连着周边的屋子也洒了不少。
最后，摸出一个火折子，往地上一扔。
就着雪风一扫，火舌瞬时覆盖了整个库房。
“走水啦！”惊呼声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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