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苏逸舟一家又要坐上赶回川省的飞机，毕竟还要去外公外婆家拜年。
望着远处来机场送行的爷爷，他穿着厚厚的棉服，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苏逸舟内心一阵复杂，转过身子对爷爷挥了挥手，然后才走进安检口。
…………
在外婆家拜了年，小住了两三天，苏逸舟缠着刘诗冉说要去季浅曦家拜年，她原本就有这个想法，一家人高兴的出发。
苏逸舟还不忘偷偷把外婆家拿来招待客人的糖全带上，想拿给季浅曦吃，后面发现糖全都不见的外公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每一个孙子，谁都怀疑过了一遍，就是没想到是这个在自己面前眼神最为澄澈的小外孙。
刚刚走到季浅曦家那院子外边，一种异样的氛围便扑面而来，仔细聆听之下，可以清楚地听到从屋子里头传出来的声音，除了熟悉的婆婆的嗓音之外，还夹杂着另外几道显得颇为粗沉的声音。
这些陌生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而且每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异常激动，随时可能爆发。。
“娃儿她妈借的钱，今天必须给老子还清！都两三年咯，每年就还那么点点儿，今天要是还不清，我们就天天来闹，不得虚火！让你们不得安宁！”
“哎呀，我真的是在尽力凑钱了呀，确实是莫法一下子拿出弄多钱嘛。曦曦她妈那会儿跑了，才找你们借的钱噻，这个我们认账得嘛，但是你们就再宽限一哈时间要得不嘛，莫逼得太紧咯呀，我现在是焦麻了，真的莫法按你们说的今天就还清啊，求求你们了。”婆婆的话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语气。
苏逸舟他们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婆婆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所有的钱，有十块的，有二十的，这些都是她一根一根糖葫芦攒出来的，攒了这么久也只有两三百块。
但是那些人还是不满意，不耐烦的想要发火，
“你娃儿她妈当初借了我们1000块钱，你搞忘求了蛮？前年和去年加起来才还了300块，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嗦！按你这磨蹭法，怕是要还到下辈子切咯！今天莫跟我扯啥子犊子，必须马上拿点儿值钱的东西出来抵债，老子可不得客气了。”
说着要去拉婆婆。
苏进走了进去，和刘诗冉挡在婆婆前面，
“婆婆欠你们多少钱，我先替她垫上。”
那些人原本是要发火的，但只是欺软怕硬，听到有人要替婆婆还钱，立马变了副谄媚的嘴脸，看她们衣着光鲜，心里还是奇怪她们家什么时候攀上这家人。
婆婆不想再欠苏逸舟家的情了，但是想着刚刚吓哭了被自己推回房间的孙女，她沉默了。
苏逸舟没看到季浅曦他，估计是被婆婆往房间赶了，他也偷偷溜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上眼眶红红的季浅曦，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看见苏逸舟来了，揉了揉眼睛，像是卸下了刚刚的防备，从床上下来扑到苏逸舟怀里，
“舟舟哥哥，我刚刚好怕，他们是不是要欺负婆婆？”
苏逸舟也是一阵心疼，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先帮季浅曦擦干眼泪，难得的没有了那副高冷的架子，柔声道，
“你别哭了，诗冉姨姨会想办法的，等一下那些人就会走了，别怕”
说完，苏逸舟还把季浅曦两只耳朵捂着，不让她听外面的对话。
季浅曦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知道婆婆今天没事了，把头埋在苏逸舟胸口，搂着他不放，苏逸舟感受着自己快要被浸透的羽绒服，唉，算了，哭就哭吧！
房门外，苏进已经替婆婆还了剩下的钱，把那些人打发走，现在只剩下眼眶红红的婆婆，失神的坐在椅子上，带着哭腔说道
“你们为啥子要这样子帮我这个老婆子嘛，我现在就算是把锅儿砸了，也还不完你们嘞恩，我咋个办嘛，”
“婆婆，您别这样说，我们本来就很喜欢曦曦这个孩子，我们两家也算是有缘份，如果真的觉得欠我们，就来我公司食堂，给你安排个工作，欠我们的钱我也从里边扣，以后就别辛苦推着车到处乱跑了，”苏进提议道。
事到如今，婆婆也知道，不管是为了季浅曦还是为了还苏进的恩，自己都该接受这个他们的善意，只是这人情，恐怕会越欠越多……
对于她这样老一辈的人来说，会把这个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很少欠别人东西，但是现在，全家的担子都压在她身上，快要喘不过气来，如果今天不是苏进他们来了，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季浅曦以后还要上学，学费生活费肯定少不了，自己得做多少根糖葫芦，才能撑起她们家的生活啊。
婆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怕是我欠你们嘞，把我这把老骨头搭进去都还不清，只有等曦曦长大再还你们咯。
曦曦她妈也造孽哟，人都跑咯，还给屋头留了这么多麻烦事。”
婆婆尽量压低着自己的音量，她不想让季浅曦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事。
………
房间内的季浅曦，还是在苏逸舟怀里哭着，她不仅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被吓到，别看她小，她其实也明白，自己的爸爸到底怎么了，自己的妈妈好像也不要自己了。
其实很多人在小的时候都不能理解何为“死”，但如果你在很小的时候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个字的份量，那你注定背负着很多东西。
就像季浅曦一样，哪个小孩不想在小时候尽情释放天性，至少在她爸妈还在之前，她不是这样性子，虽然也是软软的，但还是很活泼。
到底是什么让她压抑天性变得这么懂事，也许是婆婆那日渐佝偻的背影，也许是那次半夜被噩梦吓醒时看到婆婆脸上挂着的泪痕，也许是那一夜之间消失的妈妈，也许是那不曾再回响在耳边的故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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