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来到了大雪。
北方开始大范围降雪，河流逐渐封冻。
澄园也开始开始储存过冬食物，如腌制腊肉、酿酒、晒干果等。
虞苏和青葵娄姑等人，忙得不亦乐乎。
罗娘子应景地熬了一大锅萝卜羊肉汤，香气四溢，暖意融融。
虞苏心念一动，命人装了一大桶，用木桶盖得严严实实，让王守生送去了读书寮。
热腾腾的羊肉汤送到。
寮里的读书人一听，乐得炸开了锅。
选择住这里的，都是些家境不富裕的。
天寒地冻，屋子里头凉得刺骨。
谁不想在手都冻僵的日子里，喝上一碗暖乎乎的羊肉汤？
王守生站在院中，拍了拍木桶，笑着招呼道：“这锅汤是我家主人虞二小姐特意给大家熬的，天冷了，也该暖暖身子。各位去拿碗吧，人人都有。”
读书人们一听，维持这矜持，连连道谢：“多谢虞二小姐！多谢王管事！”
王守生笑着摆摆手，眼里透着几分暖意：“快些来吧，趁热喝。”
裴涟也分到一碗。
汤熬的白白的，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里头还有几块羊骨。
裴涟心头一暖，脑海中，纤丽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端起碗，轻轻吹了口热气，低头喝了一口，胃里瞬间暖了起来。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肉了。
进京赶考，家中为了凑出的银两，母亲连最后一根银簪都当了出去，也不知家里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
裴涟默默放下碗，心里沉甸甸的。
喝完汤，他便去了自习室继续温书。
这间自习室不知是如何设计的，虽比不上有炭火的屋子，却暖得很，挡风不透寒。
最妙的是隔间的摆设。
用木架和屏风巧妙隔出独立的空间，既能自习，又能与人探讨，不会被轻易打扰。
屋里坐满了人，沙沙的翻书声作响。
裴涟翻开书，聚精会神地研读着科考内容。
今年策论题会不会涉及新政……
没多久，身旁便有个身影凑了过来。
“裴涟，你已经学到这里了？”
裴涟头也没抬，淡淡点了点头。
“哎，我还没看到这章呢。” 李威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自己的书，语气里带着点愁，“我总觉得，今年应该不会考这些吧？”
裴涟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没接话。
李威见他不搭理自己，眼底闪过一丝不快，讪讪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隔壁隔间的孟照卿探了个头，皱眉压低声音道：
“这李威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我瞧他那本书都翻烂了，自己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还装模作样地说没读过？”
孟照卿冷哼一声，继续道：“最烦这种人了，大伙各自读书，他倒好，时不时地瞅一眼你学到哪了，生怕你进度比他快似的。”
裴涟听完，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心不静，越是这样，反而越乱。”
孟照卿啧了一声，摆摆手：“你可别傻得以为他只是心里不静，李威这人……呵，心思阴险，惯会装模作样，你可小心点。”
裴涟嗯了声，轻轻阖上书。
还是回自己屋里吧。
虽然小，但没人时刻盯着。
·
富贵人家开始张罗年货，赏梅、吟雪、作诗，……
虞苏也收到了帖子。
她在京城贵女圈本就是个异类，谁会无端邀请她呢？
只怕来者不善。
她瞥了一眼帖子，连犹豫都没有，搁在一旁了。
省得平白无故惹一身麻烦。
王守生送完羊肉汤回来，脸上笑得格外灿烂。
“小姐，那些读书人让我好好谢谢你，说要不是你，他们哪能在这么冷的天里喝上一碗热汤。”
虞苏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他脸上，顿时明白了。
这哪里是代人传话？分明是在邀功。
送个汤还专门指名道姓感谢她，这不是明晃晃地把功劳全记在她身上吗？
虞苏喜欢这样的仆从。
她行事向来不是纯粹的“为善”，更不是为了博取谁的好感，但既然已经做了，自然希望能收获点回报。
名声这种东西，不在意也罢，但得看在哪个圈子里。
现在，因为她的“读书寮”，不少读书人对她的印象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起初，他们忌惮她的名声，觉得她行事大胆、不守礼法，可如今，眼见她扶持寒门士子，又想到之前昭华抹黑她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倾向于认为，她之所以“声名狼藉”，不过是被人故意抹黑罢了。
虞苏唇角微勾，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递给王守生：“不错，辛苦了。”
王守生笑着接过，喜滋滋道：“哪儿的话，还是多亏小姐给了我这差事。”
虞苏淡淡一笑，目光扫过院落，随口问道：“读书寮最近可有什么事？”
王守生略一思索，回道：“士子们都很用功，每天自习室都是满员。我想着，这要是收费，可能还能赚不少。”
虞苏轻笑：“这段时间赚的可不是银子，而是名声。”
王守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还是小姐高瞻远瞩，怪不得那些读书人对您的态度越来越好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最近冬试快到了，士子们提议能不能延长自习室的供暖时间，他们愿意出钱。”
冬试，乃会试前的筛选关卡。
朝廷为了提前筛选考生，特设此关，通过冬试者，方能正式入贡院，参加来年的春闱会试。
对那些家境优渥、师承名门的士子而言，这只是个预热。
可对寒门学子来说，这场考试却关乎命运，一旦落选，便意味着可以打道回府了。
虞苏听罢，沉吟片刻，“延长吧，也不用他们出钱。”
王守生愣了愣，诧异道：“小姐，明明可以赚银子的生意，您就不怕亏本？”
虞苏道：“生意不是只有一种做法，眼下这场冬试，比赚银子重要得多。赚钱的机会有的是，不急于一时。”
这世上最值钱的，永远不是钱，而是人心。
·
冬试这天，罕见地下起了大雪。
府外的红色灯笼上挂着一层白霜，屋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
青葵掀开门帘，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兴奋道：“小姐，今日冬试，好多人去送考，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虞苏坐在暖阁里，慢悠悠地喝着热茶。
闻言挑了挑眉，懒洋洋道：“我去干嘛？我又不考。”
青葵笑：“送送读书寮的学子，沾沾才气？听说不少人去考场外候着呢。”
虞苏正想拒绝，忽然想起一事。
万一那些学子落选了，说不定就要退租。
但考上了冬试的士子，会在京城继续备考，甚至会有更多新考生涌入，到时候空出的房间还能租给他们。
虞苏放下茶盏，开口道：“行吧，那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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