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有一刻的分神，素素努力地给沈应川衔接着腿部的脉络。
与从前给兔子，给猫狗接骨的情况，都不一样。
这一次，是给人。
素素很少给人做断肢续骨。
很多年前，她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倒是经常给一些穷苦百姓续骨，只是因为家中技法残缺的缘故，一旦病情太过严重，就无法彻底复原。
接好的手脚能用是能用，只是力气不如从前大，走路也多少有些跛脚。
不过百姓们能重新有手有脚用，就已经很满足了，倒也没多少怨言。
后来父亲母亲和弟弟离世后，她就很少再对外显露这些秘技了，顶多是偶尔救治过几个情况不太严重的可怜人。
而沈应川的伤势，算得上是她救助过这么多断骨之人里，最严重的一个！
与摔断打断，甚至是砍断都不同，沈应川这一次被老虎咬断的裂口处，有很多细碎的骨茬掉落。
素素可以用针来缝补脉络，但是却无法将这些掉落的骨片重新缝补回去！
若是就这样直接用了接骨药，虽然沈应川的腿还是能接回去，但必会留下后遗症，只怕他以后，无法再奔跑和习武了！
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他的骨头复原就好了……
感受到身前沈应川投来的，虽然痛苦，但是却满载着信任的目光，素素不禁用力咬住了嘴唇。
这个年轻人，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阻拦了她逃跑的道路。
但是在后来的行程中，他真的帮了她很多。
这也是素素宁可冒一些风险，在这庙中展现出断肢续骨秘法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她不希望这个善良，热血的年轻人，以后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之中。
可惜，她家中的续骨技法，并不是全篇。
目前她所学到的只有第一篇“续脉”和第二篇“补骨”法，据父亲分析，后面缺失的部分应当是“生骨”和“活筋”法。
只是如今技法残缺，也是无奈之事，只能尽量看看能不能从已有的技法里找到可用的东西。
不自觉地，素素开始回忆起自己曾在小时候，于那残篇中所看到的内容。
【补骨者，可以牛膝、八骨、续断……捣研为末，以黄米粥温酒送之……】
【若有骨隙，可以细钱为引，乌栗，龙铜醋淬，再加以玉苍苏汤调和……】
素素的双眼陡然瞪大了。
这是，“生骨”法？
她过去记忆中的续骨残篇里，明明就没有这个篇章！但是此时此刻，这些信息宛若破土而出般，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玉苍苏吗……”素素默默地念了一句。
此物虽然有一些调血补筋的功效，但是汁液却含轻微毒素，又多长于苦寒之地，很难采集，平时多是被一些富贵人家晒干了作为香料使用，很少会拿来入药的。
但是如果与乌栗和醋铜共用，那么毒素应该是可以被中和稀释的，而且还有延发之效……
可行！这个药方是可行的！
素素眼中猛然爆发出了色彩。下一刻，她手上速度加快，迅速将脉骨一一补合，却并未对沈应川的腿外侧伤口进行补合，而是先将竹筒中的药膏略微涂抹其上，为他缓解疼痛，而后站了起来。
“这里还缺一味药。”素素说道，“我现在去采，马上就回来。”
此刻天已入夜，庙外开始降温，偶尔刮进来一点风都是如刀割般的寒冷。穆元洲听到她的话，眉心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你要什么药？我去采。”他说罢，准备也站起身来。
素素迅速阻止了他。
“你不能离开！”她说道，“你必须在这里守着才行。”
她的目光扫过了疼得满头虚汗，还在用担忧的目光望着她的沈应川；以及四肢无力，还在强撑着身体为她削柳枝的陆离。
“你要在这里，守好他们。”素素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这句，她抓起一只小些的竹筐（昨天晚上睡不着编的），就往庙外冲去。
打开又关上的门里，透进来丝丝白絮。
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
素素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风雪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庙中没人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偶尔只有沈应川难耐的痛楚哼声响起。
仿佛过了几分钟，又似乎过了几个时辰，庙外终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带着一身的霜寒之气，素素回来了。
她的头发和眉毛上已经挂满了雪，脸色也白的像雪，整个人宛若一个冰晶做成的雪人一般，手里的火把也已经熄透了。
进门之后，她甚至来不及去火堆旁取暖，抖干净身上的雪后，先去检查了一下沈应川的情况，而后冲去抓起药杵，开始研磨她新采回来的几株白绿色药草。
陆离看到那药草后，目光滞了滞，凝眉问道：“你去了药谷南侧？”
那株药他见过，当时南谷那边一片冰天雪地，寸草不生，独有这种白绿色的古怪药草，零散地生长在结冰的湖岸边，两侧还有荆棘防护。
“哦，是的。这种药草只在雪地里才会生长，我之前去探南谷的时候正好瞧见几株，刚刚就采回来了。”素素一边猛力捣药，一边说道。
不远处的沈应川因为太疼，完全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倒是穆元洲把一切都清楚地收入耳中。
这夜晚本就寒冷，她竟然还一个人跑去了南谷……
是为了阿川吗？
有那么一刹那，穆元洲心里翻腾起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不过这情绪一闪而逝，并没能在他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毕竟，对阿川的担忧此刻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情绪，完全没有给其它的东西留下余地。
“谢谢。”最终，穆元洲只对素素说了这么一句话。
穆元洲并不是喜欢过多言谢的个性，这句话，他也只会说这么一次而已。
但是这个女人对阿川所做的一切，他都已经记在了心里。
日后，自当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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