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队的另外三位专家正在仔细地研究罗杰的作品，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场真正的考古发掘。
不管他们能不能看出问题，这份认真劲儿倒是值得肯定。
唯独李教授显得有些游离，他早已看过一遍，便一直留意着自己太太马老师的举动。
起初，看到她拿着笔记本和罗杰交谈，李教授并未多想。
然而，随着罗杰一声带着惊讶的“啊？”，李教授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是什么情况？竟然让小罗喊出声来了？
他快步走上前，生怕老伴儿对罗杰提出什么刁钻的问题，连忙插话：“怎么了，老马，你别难为人家罗老板啊！”
马老师原本专注地盯着罗杰，眼神里全是期待，似乎在等他确认什么。
然而，突然被打断，她有些不悦，直接回怼道：
“你个糟老头别添乱，我和小罗在聊正事呢！”
“正事？说来听听呗。”
“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也可以说一下嘛！”
“你是太平洋的协管员？管这么宽？”
两人一来一回，瞬间拌起嘴来，家庭地位高下立判。
罗杰有点哭笑不得，赶紧指了指那三位还在专心致志研究的专家：“两位老师，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马老师倒是意外地爽快：“行，我听小罗的。”
这一幕让李教授大为惊讶。
老伴儿平时倔得很，连儿女的话都听不进去，今天竟然如此配合？
他故作夸张地拍了拍马老师的肩膀，半开玩笑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赶紧从老马的身上下来！”
“嗯？”马老师猛地转头，眼神如刀，随即狠狠地在李教授的腰间拧了一把。
“嘶——”李教授倒吸一口凉气，这熟悉的疼痛感让他瞬间确定：没错，还是原装的老伴儿！
不过，凭什么她这么给罗杰面子？就因为他仿的壁画好吗？
他心里暗自腹诽，直到听见马老师提议带罗杰和他的仿古壁画去敦煌研究院，李教授才明白。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奈——如果老伴儿去敦煌了，那家里接送孙子的任务，岂不是全落到自己身上了？
想到此处，李教授原本晴朗的脸，瞬间暗了下来。
马老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老头子心里在盘算什么，立马抢先一步怼了回去：
“怎么着，你有意见啊？这表情是想给我施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加了句强调：“我现在可是为了敦煌文化的研究工作出差，你格局打开一点行不行？”
这话戳中了李教授的心事，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顿时语塞。
罗杰在一旁，拼命压抑住自己的笑意，甚至连自己这辈子所有悲伤的回忆都翻了一遍，才勉强稳住表情。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到底是什么家庭琐事，竟能把两位教授整得这么别扭？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李教授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去就去呗，跟我有啥关系？”
随即他转向罗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罗，其实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罗杰一脸疑惑。
心想，这可是公费去敦煌的机会，怎么算也不吃亏啊，有啥好担心的？
李教授神秘地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敦煌研究院是什么地方吗？”
罗杰老实答道：“不就是像马老师这样的专家，聚在一起研究怎么保护和修复壁画的地方吗？”
“我不是说工作内容，我指的是那里的氛围……”
李教授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完全无视了老太太的白眼：“相信我，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住的。年轻人去了，保准觉得无聊透顶。
那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
早晨醒来，一睁眼是壁画；晚上睡觉，被子一掀开，还是壁画。
满眼全是壁画！”
说完，他还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马老师，这一点你总不能反驳吧？”
马老师哼了一声，没回应，算是默认了。
不过她立刻转向罗杰解释道：“小罗，你别听他胡扯。你去了也就十天半个月，还没来得及觉得无聊，就回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劝说道：“而且你这次去，不仅是一次镀金的机会，对你来说，更是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
“是不是？”
罗杰连连点头，随即转向李教授，似笑非笑地说：“您看，现在轮到您了，该反驳了吧？畅所欲言，我保证公平公正的裁判！”
“十天半个月？”
李教授听完，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罗老板，我大胆预测，你去敦煌研究院之后，无非两种结果。”
罗杰微微一怔，忍不住问：“哪两种？”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分析道：
“第一种，你的壁画技艺太过精湛，研究院那些专家都学不来。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会不断给你画饼，想方设法地把你留在那儿。
这样的话，你每年最多能回家一次，剩下时间全在洞窟里画画，日子过得像苦行僧。”
罗杰愣住了，半晌没说话。
他以前也隐隐担心过类似的情况，不过画饼留人的对象，更多出现在某些造假团伙里。
“那第二种呢？”他试探着问。
“第二种嘛，哈哈哈，就是他们不研究壁画了，转而研究你。
谁让你这么能耐呢。”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是研究院，不是精神病院。”
马老师对李教授的调侃显然有些不满，但她没有反驳第一种情况。
李教授冲罗杰挑了挑眉，眼神像在说：你心里有数吧？
马老师瞥了一眼李教授，转头对罗杰说：“罗老板，你不会真信这糟老头子的话吧？他就是嫉妒我能研究出成果。”
“我嫉妒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找来的？没有我，你能认识人家罗老板吗？”
眼看这对老教授又要掀起“学术之争”，罗杰连忙开口打断：“二位别着急，你们先听听我的想法。”
马老师和李教授对视一眼，安静下来。
罗杰清了清嗓子，说：“虽然我对修复敦煌壁画很感兴趣，但目前，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只是个普通的个体户，远没有马老师您想得那么厉害。”
马老师刚要开口反驳，罗杰却摆摆手继续说道：“马老师，您听我说完。
我觉得可以这样：您先把这些壁画带去敦煌研究院，让那里的专家们好好看看。
如果他们真觉得我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到时候再邀请我过去也不迟。您觉得怎么样？”
马老师沉思片刻，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来！”
她从随身包里掏出笔记本，迅速记录下罗杰的联系方式，然后语气坚定地说：
“我明天就飞去敦煌研究院，有了结果马上通知你。
对了，这些壁画你是仿制哪里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事儿有点复杂。”
罗杰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
“之前有个跨国的古董贩子，他手里正好有类似的壁画。
我机缘巧合见过一回，觉得这些可能是敦煌遗失的，于是先仿制了一些出来。”
“原来是这样。”
马老师恍然大悟，点点头，沉思片刻后补充道：
“其实，我觉得这些壁画放回敦煌洞窟里会更合适。说实话，有些修复专家的水平，还真不如你做的好。”
罗杰听到这话，两眼顿时亮了起来。
如果这些壁画能回到原来的窟中，那无疑是最好的归宿。
如今跟过去不同，这些壁画绝对会被妥善保存，绝不会再有遗失的风险。
他毫不犹豫地表示：“如果是这样，那我直接捐了。”
“别别别。”马老师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笑意，“研究经费充足着呢，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应得的报酬。”
罗杰想了想，笑着说：“其实能有研究院的荣誉证书也不错。我可以挂在店里。”
两人越聊越投缘，旁边的李教授却显得有些坐不住了。
他在家里的地位本就不高，再让老婆子获得学术成绩，那自己岂不是……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橱窗里的青铜器上，忽然灵机一动。
对了！罗老板不仅擅长壁画，这青铜器他也不简单啊！
或许可以研究……他的青铜器？
想到这里，李教授连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语气中满是期待。
然而，罗杰却摇了摇头，语气略显无奈：
“李教授，不瞒您说，这橱窗里的几件青铜器，其实有几件是真品。”
“那又怎么了？把真品挑出来不就行了？”
李教授随口说道。
他对罗杰有真东西这事儿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许多民间藏家手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老古董，尤其是这种能仿制青铜器的家族，没几件真货反而奇怪了。
罗杰听后，却笑得意味深长：“挑出来……不太方便。”
“现在的青铜器，可是烫手山芋啊。”
李教授愣住了，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罗杰这是在暗示，他不信任自己。
可即便明白了这一点，李教授一时间却找不到办法来说服对方。
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把压箱底的真品摆在明面上，万一被人盯上或者被收缴了，那可就麻烦了。
最终的结果似乎只能是500块加一个证书。
可李教授并不甘心轻易放弃。
在他看来，即便罗杰是非遗传承人，仓库里那些以假乱真的仿古青铜器也绝非寻常手艺能做到的。
这等机会，错过了就可能再也遇不上了。
他沉思片刻，随即一脸郑重地对罗杰说道：
“罗老板，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先别急着处理这些青铜器，更别急着卖。我会去找一个你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为我做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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