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正午，常遇春走在阳光下，身边多了几个人。
“为啥不到阴影里去。”吴景坤抹了把汗，“什么破地方，早晚看不见太阳，一到中午就晒得要死，我当初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来这里遭罪。”
黄文瑞推了一把吴景坤，说道：“你懂啥，常遇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这就是考高分的秘诀吗？”王智勇把手掌横在额头上，挡住阳光。
黄文瑞紧接着说道：“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用意……常遇春想了想，他看着四周，在别人眼里，无论是在阳光底下还是在阴影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天依旧是白的，红砖还是红砖……以前现在都一样，只不过矮树和杂草褪去了嫩绿的襁褓，露出了黄色的皱纹。但在常遇春眼里不同，阳光赋予了它们一些别的东西，以前的白天是昏暗的白，以前的红砖是昏暗的红……阳光让它们变得鲜活，世界换了个模样，尽管仍旧模糊。
常遇春举目，身前至天边皆是绚烂。
“道理是没错。”王智勇不知是在点头还是摇头，“但......”
“不行了，不行了。”吴景坤打断了王智勇的发言，往阴影里走去，“我经不住了。”
黄文瑞也已是满头大汗，两只肥大的手在脸边扇来扇去。
“那我也先撤了，实在是太晒了。”王智勇追上了吴景坤。
黄文瑞靠近常遇春，问道：“你真不晒？”
常遇春摇摇头，“还好。”
“我也遭不住了，我先撤了。”说完黄文瑞便迈开腿跑向阴影处，他跑着跑着回头瞧了一眼常遇春，沐浴着阳光的男孩沉默不语，低着头向前走去。
常遇春看着在楼房阴影里的人们，尽管他看不见他们的样貌，尽管大多数的人他都不认识，像是不堪阳光的重负，他低下了头。四周的风停泊在他的耳畔，阴影里的人们有说有笑，阳光里的男孩有些惆怅，哪怕世界变了模样，他还是那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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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每个窗口都站满了人，餐管大声指挥着让学生站好队，可狭窄的空间里哪能排成一条直线，队伍从歪歪扭扭变成了扭扭歪歪，几个听从餐管指挥的学生被挤出队伍，有的不好意思重新插回去，有的插回去了又受不了排走后面的人说三道四，最后只能去到队伍最后边。
只一手拉住了常遇春的衣服，常遇春回过头来，是张玉凡。
常遇春问道：“怎么了？”
张玉凡指了指队伍最后，说道：“别听那人瞎指挥，一会你还得从最后开始排。”
常遇春点点头，收回了伸出队伍的一只脚，背对着排在身后的张宇凡。
边上的餐管皱了皱眉，表情不悦，却无可奈何。
“恭喜呀，考得这么高。”张玉凡欢喜地说着，发丝在眼角摇曳。
二班这几个老师常常冷嘲热讽，尤其是高乔和杨庆玲，不是只对常遇春，而是对他们这些从普通班里转来的学生，只不过常遇春吸引了大量火力。张玉凡可忍了很久了，她常常想着自己要是常遇春，早就上去动手了，这次他们的脸可谓是被常遇春用实力打得啪啪作响，相当解气。
张玉凡朝空气挥了一下拳，“这下看高乔和杨晓庆还能怎么办？”
常遇春被逗笑了，背对着她客套道：“你考得也很高。”
“真的假的？”张玉凡原本高涨的气焰一下子矮了半截，尴尬地笑了笑，“我可没进步，还退步不少。”
常遇春没想到会这样，他看张玉凡挺开心的，以为她也考得很好。常遇春不好意思地往上推了下眼镜，“对不起。”
“没事没事。”张玉凡连忙摆摆手，说道：“都是小事小事。”
张玉凡有点好奇地看着常遇春，问道：“你的眼睛要多久才能治好。”
“不知道。”常遇春微微低下头，才推上去的眼镜滑落到原位。
“对不起对不起。”张宇凡见常遇春的样子晃了神，连忙安慰道：“一定会治好的，一定会的。”
常遇春疑惑地看着慌张的张宇凡，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没事。”
张玉凡听到常遇春的语气如常，放下了手，半是抱怨半是开玩笑，“你刚刚突然低头，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
常遇春又低下头，眼镜再次滑落，“有吗？”
张玉凡忙点点头，语气焦急地说道：“你看你看，你又低头了，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经常低着头吗？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几乎都低着。”她笑着打趣道：“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这样啊。”常遇春一只手扶着脖子，轻轻仰了仰头，不知怎么动作突然顿了一下，她背对着张玉凡，在他人不见之处，常遇春的眼神流过一瞬间的怊怅。
张玉凡看着常遇春现在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背影，不知怎么，还是觉得他闷闷的，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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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春很快吃完饭，回到教室，从桌洞里找出昨天晚上布置的数学作业，拿在手里，看了很长时间，像是要用眼睛在上面钻出个洞来。脖子侧面蓦地如同被针扎进，他拧了拧眉头，抬起头，慢慢地活动着。
视野的正前方，一体机还亮着光，看来是负责的人走之前忘记关了。常遇春放下手里的作业，走上前去，脸贴在显示屏上寻找起来。
有脚步声，常遇春往后退了一步，他倒不是心虚，而是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以前的他并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像条蛆......厉声的呵斥和毫不掩饰的笑在脑海里如风闪过。
常遇春的眉毛压低了目光。
“你好。”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来人停在了自己身旁，“你想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是她。
“我......没事。”常遇春想起了张玉凡的话，抬起头，直了直脖子，“我想找一下成绩单。”
女生走到了屏幕前，抬起手，指着一个文件，说道：“最上面那个。”说完快速跳了两下，只见在屏幕上轻点，一个文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常遇春看着身前的女孩，她占据了他视线的大部分空间。
女孩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碰在一块，她躲开了，他也躲开了。
她去到窗边找书，他站在原地看着屏幕。
“亓——紫——曦——”徐妍大声喊着出现在门口，看到了站在讲桌上常遇春，立马捂住嘴，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尴尬地恨不得钻进门锁的缝里。
常遇春滑动屏幕，翻看着成绩单，窗边的亓紫曦抿着嘴看向门口的徐妍，幸灾乐祸。
徐妍见常遇春没有反应，立刻小跑到座位上，小声说道：“丢人丢大发了。”
“没事，人家都没在意。”亓紫曦小声安慰着。
尽管她们声音很小，但教室前面的常遇春仍能听到个大概，有点理不清的感觉，目光在屏幕上飘来飘去，啥也没看进去。他上前一步，再次靠近屏幕，放大成绩单，手指快速地划动着，手没管眼睛有没有反应过来，眼睛没管脑子有没有反应过来。十几秒后，什么都没看清的常遇春匆匆关上页面转身要走，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伸出手，长摁住文件，把它移到了屏幕下面的位置。
亓紫曦看着匆忙离去的常遇春，再看了看黑板中间的大显示屏，走上前，低头看着装有成绩单的文件，眼角向下耷了耷。她赌气似地点了下屏幕左下角的开始键，关上了电脑。
我哪有这么矮呀。
2024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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