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因为，他是惟一的知情人，所以，你便害死了他？！”
阿梨难以接受地质问她道。
“不错！任你再怎么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天赋异禀，也无法猜出你自己的身世来历！哈哈哈！”
柯芙蓉洋洋得意地，大笑说道：“所以说，谁让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情呢？只要他死了，你就永远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为了让他踏踏实实地保守住这个秘密，我也只能提前送他一程了——并且，为了能让此事成为永远的不解之谜，连我自己，都强忍着没有向他探听此事。也就是说，你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揭开这个谜底了！阿梨妹妹，你的心里，痛是不痛，恨是不恨哪？！”
“你！！”
阿梨平生第一次愤恨切齿地想要与人拼命，紧握着天雨剑，向她逼近了一步道。
“哎——”
柯芙蓉连忙竖起右手，挡在二人之间道：“陈阿梨，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只要我一放李丹凤离开，你就二话不说地跳崖自尽——因此，哪怕你再愤怒，也不可以向我动手复仇，否则，就是违背了方才的誓言，有辱你师门的声誉，让你的师父和师姑．．．．．．”
“柯芙蓉！你、我之间，从此便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生死仇敌，再也不是自幼相识、惺惺相惜的闺中姐妹了。”
阿梨慢慢地退后了一步，仍然紧握着天雨剑，一字一顿道：“哪怕是来生来世，我也一定要向你讨还这杀父之仇！”
“嘁，谁和你是自幼相识、惺惺相惜的闺中姐妹了？十几年来，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自作多情！”
柯芙蓉冷笑言毕，又甚感诧异地，讪笑着反问她道：“怎么，你破天荒地想和我动手比拼，只是为了给陈阿大报仇，而不是因为．．．．．．？”
“人生在世、有生之年，身世未解、父母不明，我固然略感遗憾，但回想我这短短的一生，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曾得到深深的慰藉，包括在亲情上，也有如父如母的师父和师姑，对我悉心抚育、栽培，恩同再造，我区区一个蓬草一般的陈阿梨，还有什么不知足、可抱怨的呢？！”
阿梨淡然一笑道：“反倒是你，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我之间，明明无冤无仇、素无嫌隙，但你似乎非常执着地，想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我才明了，那只是因为，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天生就是有罪的，不可并存于世．．．．．．”
“我呸！什么无冤无仇、素无嫌隙？！咱们之间的仇怨和嫌隙，可大了去了！”
柯芙蓉五官扭曲地狰狞笑道：“你陈阿梨哪里比我强，凭什么你是洁白如雪的天鹅，而我，却生来就是黑漆漆的乌鸦．．．．．．我柯芙蓉论相貌、论才智、论毅力，哪一点儿不如你，你又凭什么总是比我顺遂、如意，身边总是有人帮你、爱你、保护你？！说到底，你只不过是比我命好、运气好，关键时刻遇到的，全是好人而已！我就是看不过眼，就是要你比我先死，比我先下地狱！！！”
“柯家．．．．．．柯芙蓉，”
阿梨不禁心软说道：“我知道，你自幼处境艰难，历尽了波折和苦难，但明德公子和我师父、大夫人、二夫人，昔日不也都曾对你施以援手吗？”
“哼，你以为，公孙氏和武氏那两个老贱货，当初说服李益，收我进府，是安了什么好心吗？！她们俩，不过都是想借我之手，给对方添堵、添乱罢了！只是没想到害人不成，各自险些引火烧身，这才赶忙利用欣儿那个蠢货，赶走了我。”
柯芙蓉不屑一顾地冷笑说道：“而你师父之所以救我，也明显只是为了在李益的面前邀功请赏，展示其高深的武功罢了——试问，我有什么好感念的？！
“不是的，柯芙蓉，我师父他一向淡泊名利，视富贵、名利如粪土，他当初下水救你，纯粹是出于慈悲之怀呀！．．．．．．”
阿梨讶然说道。
“哼，他是你的师父，你当然会这么说啰！”
柯芙蓉一翻白眼儿，哂笑以对道。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明德公子呢？”
阿梨百般无奈道：“他对你的救助，总归是仁善无私的吧？况且，即便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爱你、怜你、惜你，但你仍然可以自己爱自己，自爱、自尊、自重、自强，自己保护自己的呀！只要你做到了这些，别说一定会有人因此而敬爱于你，哪怕是没有，又何妨呢？！”
“自爱、自尊、自重、自强，自己保护自己？”
柯芙蓉顿时愣住了，喃喃重复着阿梨的话语，似是颇有触动。但瞬息之间，又心肠一冷，撇嘴讥笑道：“哼，我呸！陈阿梨，你少假惺惺地装好人了！我偏不自重、自强，一样可以得到爱我之爱，还有，杀我之恨！”
“其实，你最大的心魔，便是没有参悟到，人之运数，在命，亦在己。”
阿梨摇头叹息道：“岂不闻：‘恶念生，群魔至、狱门开；善如尘，日月明、风雨润’乎？”。
“哼，炎炎詹詹、啰里八唆，枉费心机！”
柯芙蓉款款走出了庙门，来到云光洞外，一指平地东面的悬崖，哂然一笑道：“我看你待会儿跳下去之后，还怎么‘日月明、风雨润’！”
阿梨跟在她的身后，走过去，俯身一看：但见崖下深不见底，峭壁直立、山石嶙峋，无树、无草、无藤，唯有云雾蒸腾，袅袅浮动，风声幽咽。
“怎么样，怕了吧？！”
柯芙蓉欢喜笑道：“这里，就连飞鸟都难以筑窝、停顿！哪怕你的轻功再登峰造极，也无力和如此的鬼斧神工相抗衡！稍后，保管他们，连你的骨头渣子都找不到！！哈哈哈哈哈！”
“他们？！”
阿梨心中一动道：“他们是谁？？”
“你猜呢？？”
柯芙蓉轻轻地眨了一眨眼睛，狡黠笑道。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阿梨微微一笑，抬脚便欲步入其中道：“那么．．．．．．”
“哎，慢着！”
柯芙蓉急忙抬手叫住了她，干笑说道：“火候儿还远远未到，你这么心急做什么呢？”
“火候儿？！”
阿梨一脸懵懂之状道：“这又不是焖饭、炖菜，要什么火候儿啊？我看，现在，就是我投胎转世的良辰吉时——柯芙蓉，咱们来生再见吧！永别．．．．．．”
“瞿——瞿——瞿！”
便在此时，遥远的海边，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树笛声响，其声甚急、甚促，虽则因为距离太远，而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程度，但以柯芙蓉和阿梨的耳力，自是不难听到。
“嗯，所谓的良辰吉时，很快就要齐聚一堂了！”
柯芙蓉相当自得地点头笑道：“陈阿梨，你少给我抖机灵，你知道我不可能独自欣赏你的跳崖惨状，在我计划之内的这些旁观者到来之前，你要是敢提前跳下去，我保证让他们，变着花样儿地下去陪你！！”
“好吧，只有小人才一贯成人之恶，君子，从来都是成人之美的。”
阿梨心知肚明地缩回脚来，若无其事道：“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就再多陪你一会儿好了！”
“哼，果然是近墨者黑，近‘朱’者，油嘴滑舌、厚颜无耻啊！”
柯芙蓉讽刺一笑道：“你少拿恶心当有趣儿了！！可惜的是，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不然，我又多了一重成就感了！——如何，去年我送给你的那几个月的陪伴大礼，你可喜欢吗？”
“嗯．．．．．．，还好，还好！！”
阿梨莞尔一笑，虚虚实实、模棱两可道：“多谢，多谢了！”
“嘁，煮熟的鸭子，煮不烂的嘴！”
柯芙蓉不明就里地，兀自得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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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姐姐，阿梨姐姐！”
“阿梨，阿梨，阿梨！”
“独孤姑娘！”
．．．．．．
“好！来了，来了！！”
此时，天色逐渐已晚，落日的余晖，斜斜地铺垫在云光洞前，映衬得满天的绯红霞光，更是瑰丽迷幻、绚烂多彩。而半山腰处，则传来了一阵阵的纷杂脚步之声和急切呼唤，柯芙蓉探身一看，拍手欢笑道：“一、二、三．．．．．．陈阿梨，你可以跳了！”
“嗯，”
阿梨微侧着脸庞，低头瞧了一眼西面的晚霞，轻声一笑道：“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有利于远行，不适合听戏呀！！”
“你别打岔儿哈，陈阿梨，赶紧跳！”
柯芙蓉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紧握着双手，浑身微微发抖地狞笑说道：“就是现在，跳！”
“独孤姑娘！”
“阿梨！”
“阿梨姐姐！”
“阿梨！”
．．．．．．
．．．．．．
而阵阵的呼唤之声，已经近在咫尺了。
“师父，师父！我以后，若是刻苦地习练武功，是不是，就能象它这样儿地任意翱翔，一飞冲天了呀？”
“呵呵，傻孩子！武功又不是仙术和神话，又怎么可能，达到如此的境地呢？”
．．．．．．
．．．．．．
阿梨闭上眼睛，耳听着越来越近的，这些熟悉、亲切、亲爱的呼唤，脑海当中，又浮现出了当年刚刚拜师礼毕时，自己站在悬崖边儿上，所向往的那只自由飞翔的秃鹰，以及和师父当时的对话，张开双臂，背对着万丈深渊，默默地向后倒去，瞬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迷雾之中。
“独孤姑娘，不要啊！！”
铁凤凰第一个从转角处直冲了过来，伸手欲要拉回她道。但，其手指尖儿，只是和阿梨的雪白裙裾一擦而过。
“独孤姑娘！”
龙髯客第二个到达悬崖边际，同样伸手落空道。
“独孤姑娘！唉！”
第三个冲了过来，顿足叹息的，却是顾子谦。
“阿梨，阿梨！！不，不要啊！——”
带着小厮李诚，一脸风尘仆仆之色的李明德紧跟其后，扑倒在悬崖边际，颤声痛哭道。
“哥哥、大师兄，阿梨姐姐呢，阿梨姐姐呢？！”
比他们几个人慢了三拍儿的李丹凤，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东张西望道：“柯芙蓉！你这个老妖妇，你把我阿梨姐姐藏到哪里去了？！”
“咦，你可不要空口白牙地诬陷我呀，丹凤妹妹！”
柯芙蓉眉飞色舞地掩唇嬉笑道：“幸亏你哥哥他们刚才亲眼目睹，陈阿梨她自己想不开，万念俱灰、跳崖自尽了，否则，我真是百口莫辩哪！嘻嘻嘻！”
“啊？！”
李丹凤心如刀割地慢慢走到了悬崖边际，低头落泪道：“阿梨姐姐，我还是晚回来一步了！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了救我，自己跳下去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呀！呜呜呜呜呜．．．．．．”哭着、哭着，脚下一软，一头向下栽了过去。
“凤儿，小心！”
龙髯客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其拽了回来，搂入怀中道：“这不怪你、不怪你，啊！”
“柯芙蓉！”
李明德一改谦谦君子的风度，神色凶狠地站起身来，冲着柯芙蓉，一步、一步地逼近过去道：“十几年前，我和阿梨的师父，都曾对你有恩，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怎能下此狠手，折磨凤儿，逼死．．．．．．逼死我的阿梨？！”
“李兄，冷静啊！”
龙髯客急忙把李丹凤搀扶到一块儿岩石上坐稳了，扑过来拦住他道：“独孤姑娘已去，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哪！”
“是啊，公子！”
李诚也紧紧抱住他道：“莫要冲动，三思啊！”
“滚开！三思你个狗头！！”
李明德红着眼睛，拼命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
“你的阿梨？！”
柯芙蓉不为所动地微笑说道：“只怕她，生前并不如此认为吧？！”
“你！”
李明德目龇欲裂地嘶吼叫道：“龙贤弟，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和她同归于尽，为阿梨报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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