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焦州城暑气渐消，清晨山麓间丝丝入秋的凉意顺着人迹稀疏的古道慢慢向城市蔓延，城北大门才刚刚打开，守城的府军官兵搓着惺忪的眼睛半倚在门洞中，仿佛还在回味昨晚梦里的香艳场面。
“驾~~驾~~官爷们让一让，谢过。”又一驾马车飞驰而过，驾车的人抛下一袋碎银子，看样子和当值的官兵都是熟人。
“嘿嘿得嘞，带我问金爷好！”老兵熟练的给马车上的人招呼放行，能让镇守州府城门的老兵油子脸上堆笑的人，一旁的新兵蛋子满脸好奇。
“师傅，这马车什么来头，过门不下马还一个劲的冲，万一是武周的探子咋办？”
“哐！”守门的什长照着新兵蛋子脑袋上狠狠一个板栗炒肉，“探你个头！这是百胜镖局金爷的车，金爷的车还能藏敌国的探子？你小子要学的还多着呢。”
“哎呀师傅，你下手也忒重了。”搓着脑门子，新兵蛋子露出恍然的神情，“今天也是怪了，一大早的刚开城门，前后已经好几辆马车往北面去了，师傅，这恐怕是有什么事儿吧。”
见这青年总算有点悟性，当兵多年的什长才算有些欣慰，“嗯，今天四大帮派齐聚孤山，是要见证仁义堂的一场高手对决，他妈的，要不是我身负军职，今天一定要去一饱眼福。”
“什么高手对决？师傅你快说说。”
“传言前几天仁义堂起了内讧，副堂主当众挑战现任堂主，就约在今天比斗，其余三家都是去做见证的，胜者就是今后的仁义堂之主，败者嘛...”
“败者怎么样，师傅你别卖关子啊！”
“败者以后就无法踏足焦州咯，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出北门官道四五里，有一座山峰阻隔道路，
这座山高约三百丈，与相邻的另一座高峰朝阳峰并称焦州城北的天然屏障，焦州人称其作“孤山”，孤山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在焦州这个山多水长的地方，显不出什么特别。
但百年前，百胜镖局立派的金总镖头厌倦了江湖杀伐，以大智慧联手当时焦州的几大势力定下规矩，各家细分产业共谋发展，不得公开厮杀夺产，才有了焦州这百年的江湖稳定和百业繁荣。虽然禁止明面上的杀戮，但各家的争端总是有的，为了有一个公平裁决的制度，金总镖头创造了一个武斗裁决的规矩，即有纠纷的大族可以召集各家到场见证双方武斗，胜者的权利将受到各大家族的保护，而败者也不能否认失利。
恰巧城北孤山山顶林木稀少、平整开阔，百年前金家就选址此处作为比斗场所，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如今山顶武斗场修葺完备，成为焦州江湖人心中实打实的神圣场所。
朝阳初升，此时的孤山斗场周围已经站满穿着各色劲服的各家代表，
除了最醒目的四大帮派外，焦州实力不俗的七八个二等势力也都派了观战代表，其中几个兜帽遮脸的人显得格外神秘。
“方长老来了吗？”被齐界、金二小姐一群人围在西侧的陈樱略显焦急，
“大小姐，天不亮就派人去客栈请了，但屋里空无一人，随身伺候的丫头也不知他的去向。”
“嗯，再等等，兴许是有事耽误了。”
“还等什么，这小子必然是畏战逃跑，副堂主不如另选他人。”魏三山心中焦虑，平时和方青牛没什么交情，又见不得陈樱对这个一夜成名的少年百般退让，话说的不怎么好听。
“哼~方长老在赤金矿寨力战骆家5名家老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犁地呢？你还笑话他畏战先逃？你魏三炮戒了女人，他方青牛都不会畏战逃跑！”
“你...你怕是看上这小子了吧...”柳常玉把魏三山怼的没话讲，只能来这么一句，不过这话却反倒合了她的意。
“好啦好啦，魏长老、常玉你们不要争了，我相信方长老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一定会来的，我们再等等。”
此时，偌大的武斗场，各家代表分列四周正聊得火热，
今天的主角颜若开、陈樱两人则分站在东西两侧，分别与自己的支持者攀谈着什么。
外圈一角带着兜帽的神秘男子见此情形，已把如今焦州的格局猜的七七八八了，
“有趣！”听声音是个青年，不过嗓音却低沉有力。
“公子是说今日的比斗？”一旁的中年随从低声询问。
“比斗？无非是两个不足五境的二阶武者罢了，没什么稀奇。”沉吟了片刻，“我说的是焦州江湖的格局，百胜镖局扶持仁义堂陈家，漕帮和骆家暗中联手颜若开，其余大小势力随风摇摆，这就是眼前焦州江湖脆弱的平衡。”
“公子明察，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讲。”
“公子此行焦州要事缠身，为什么今天却有兴致来看一场江湖比斗，如果依公子方才的话，这种二阶武者的寻常较量，应该入不了您的眼才是。”
“哈哈哈是啊，我为什么要来呢？...”没有回应中年人的问题，但兜帽中一声长长的叹息又好像回答了他的问题，“父亲近来都不怎么问我了，他们口不离大哥、三弟，仿佛我这个儿子就是意外所生，既然他们视我为无物，我就试试另辟蹊径躬身谋局吧...”
巳时将近，斗场四周各家均已到齐，
连百胜镖局现任总镖头金奎，漕帮周震江，骆家骆川河也都系数到场。
作为焦州武道魁首，创办孤山斗场的主人，金家家主金奎率先走向斗场中央，
“诸位安静！”雄厚的内劲破空入耳，在场热络闲聊的各家代表纷纷转身驻足，热闹的峰顶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江湖好友，各家掌事，在下百胜镖局金奎，有礼！”朝在场百余名焦州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恭敬招呼，绝好的人缘和口碑也是他百胜镖局屹立百年不衰的依仗。
“今天，受仁义堂众位长老所托，在这孤山斗场举行一场决斗比武，对阵一方是现任仁义堂堂主，颜若开颜堂主；发起挑战的一方是仁义堂现任副堂主陈樱。依照双方签署的契约，败者将辞去仁义堂一切职务，永远离开焦州地界，不得再生事端。”
说罢，金奎从手中展开一张绢布契约，上面落款处是龙飞凤舞的“颜若开亲笔”和娟秀的“陈樱亲笔”几个大字，两人鲜红的私印清晰的盖在名字上，是个不容反悔的斗契。
“今日比斗遵古人训，一帮之主接受属下挑战，挑战方可从本门长老或弟子中任选一人助战，双方可选惯用兵器、功法，但不得使用强弩、毒药、黑火雷等军用战场手段，全凭武学高低一决胜负，在场诸位均是见证人，两位是否明白？”
“无异议。”
“同意。”
得到颜若开、陈樱两人的认可，金奎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么，陈副堂主，你邀请本门哪位长老助战？”
“我...我邀请本门方青牛方长老助我一战。”
“好！那请方长老移步，巳时双方比试准时开始。”
“呃~金总镖头，方长老他...还没到场...”
“什么？”
在场看热闹的一百多号江湖名宿听陈樱这么一说，都哄笑开了，
他们多半没见过方青牛的面，不过方人屠的名号不久前都是有所耳闻的，本来都聚焦在陈樱一行人中间，准备亲眼看看这个新晋的凶神到底长得什么面孔，却没料到连人都没来。
“竟然连正主都没到场，这热闹可是越来越大了。”
“这陈家大小姐办事也不牢靠，临阵无援可是大忌，恐怕不是颜若开的对手啊！”
“哈哈哈，姓方的小子恐怕是临阵脱逃咯，赤金矿山力敌骆家5名三境家老的战绩，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人群中七嘴八舌的，又聒噪议论起来。
“肃静！肃静！”金奎面露不快，他的宝贝女儿跟他说的是陈、方两人联手胜算可达7成，结果这个方青牛连面都没露，如果真的是畏战先逃，那颜若开取胜从此仁义堂倒向漕帮、骆家，对百胜镖局就会造成巨大威胁。
年近六十的金奎虽然声威尤在，但不得不为宗族传承担心，“这个二丫头，太莽撞了！”
面对在场数百人的见证，金奎也不能徇私，只能厉声警告陈樱，
“陈副堂主，还有一炷香时间就是巳时，遵契约双方准时开始比斗，如果方青牛届时不能到场，你要么换一位助战搭档，要么自己独自下场，你看着办吧。”
“谢金总镖头，在下知道规矩，我等方长老一炷香时间，如果他不到场，我独自与颜若开一战！”
“嘶~好魄力”四周又是一片哗然，没人想到这个看似清秀的大小姐竟然有如此魄力，哪怕方青牛爽约，她也不打算另选助手。
远处兜帽青年饶有兴致的看着陈樱“这个姑娘外柔内刚，义气守信，实在是有意思！”说完这话，转头朝身旁随从低语了几句。
“你们看！对面山脊上有人！”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脱口而出，在场所有人纷纷转身朝孤山东北面的山脊望去，顺着山脊延伸到一个更高的山峰，正是与孤山并立的朝阳峰。
此时，果然有一个人影顺着朝阳峰连接孤山山顶的山脊一路腾跃，陡峭的山脊两侧只能勉强立足，但这人从山峰飞身跳跃，一路健步如飞，许多看似不可能通过的巨石绝壁都被他轻盈的身法轻松化解。
“是他！是青牛！”柳常玉先一步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欢快的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搂着陈樱一个劲的蹦蹦跳跳，胸口一对硕大的白兔把魏三山的鼻血都要晃出来了。
方青牛不知道远处孤山山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一早沉浸在朝阳峰元气吐纳的快感中，完全忘记了约战的时辰，等到刚才周天养气完毕，才突然发现已经临近巳时，恐怕要耽误陈樱的大事。
于是，也顾不得形象和礼数，再下山绕行上孤山峰顶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两峰之间有一个险要的山脊相连，索性全力催动身法，涉险抄近路直奔孤山山顶而来。
“他娘的，这小子也太招摇了，不过是真的很帅...”
“姓方的小子装什么隐士高人，非得最后一炷香时间才肯露面，好好的大路不走，非得当众从山脊飞过来，真...真他娘的帅！”
“哇好帅~爹，据说这位方长老才17岁，您就替我去说说，女儿想与他...”
“哇~啊~好帅啊！”
在场的女人们哪见过这出场动作，款款少年顺着朝阳所指一跃而下，灵动潇洒的步伐在山脊间留下神武英姿，完全没有抵抗力...
“哎嘛”一个踉跄，埋头赶路的方青牛险些被绊倒摔下山崖，“谁在念叨我，害我岔了气！”
插在斗场中央香炉里的燃香几乎烧到了最后一寸，
“嘿”一个衣襟湿透的布衣少年从陡峭的山岩飞身一跃登上孤山峰顶，
“抱歉！抱歉！在下仁义堂方青牛，没有来迟吧。”
“方长老再晚半刻，恐怕就是本场的看客了！”金奎看着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自己的宝贝女儿对他评价甚高，看刚才的身法，确实应该是三境瓶颈的实力不假。
话里金奎久等的怨气还是能听得出来的，方青牛也觉得不好意思，挠着耳朵朝陈樱一行人招呼着走去。
“金总镖头，方长老按时赶到武斗场，可以开始了吧。”颜若开率先开口，堵住陈樱将要说的话，今天的比试他志在必得，但方青牛毕竟是他最拿不准的变数，刚见他山脊上施展的轻功身法，似乎功力又有了不小的进步，呈现在他大汗淋漓体力未到全盛，速战速决才是最佳对策。
“好！既然双方均已到场，且巳时已到，现在老夫宣布比试正式开始，请双方武斗者下场，其余人退至场外红线处观战。本场比斗决胜负不决生死，一方失去再战能力或举手认负视为失败，胜者不得再下杀手。”
金奎朝颜、陈、方三人分别示意，得到三个人的点头回应，才继续说道，
“未经同意使用毒箭、暗器等视为失败，三位所用兵器请公示在场诸位见证人。”
颜若开从腰间抽出一根半人多高的暗红短棍，这棍子泛着金铁光泽，但长度比常见的棍棒足足短了一半，不知是什么奇特兵器，“颜某人惯用这根赤铜火纹棍，请诸位上眼。”
“嘶~这赤铜可是好东西啊，一直听说颜若开擅长棍法，但从没见过他的贴身兵器，原来是赤铜打造的神兵。”
“只不过一根铜棍，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么？”
“你个憨货，赤铜和你家用的铜器能一样吗？这赤铜传言是天降陨石中带的赤色金属，虽说是铜但硬度远超寻常黄铜、青铜，其实是天外铜铁的混合物，论硬度、韧性都是极好，普通锻铁炉的温度都难以融化锻造。”
周围懂行的人开始给身旁的看客讲解，这赤铜火纹棍的名声才算没被埋没。
陈樱的兵器则简单的多，双手玄铁拳套，焦州城花百两银子也能买得到。
最雷人的还是方青牛，空手晃了晃说自己不会用兵器，又狠狠的装了一回。
最后，金奎也摇着头无奈的看看了自己的二女儿，意思是“你找来的都是些什么瓜皮烂菜...”
场边漕帮、骆家也暗自发笑，看来今天颜若开是赢定了，陈樱和方小子的实力虽然比普通长老强上不少，但颜若开什么人他们比谁都清楚，城府深又老谋深算，自身实力恐怕已经突破至五境，手持神兵对付这两个临时拼凑的对手，根本没有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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