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暑气渐重，蝉鸣吱呜吱呜的扰人清梦，
“嗷~~这床真是软和，睡了十几年的硬板床，竟都不如这十几天香甜。”
“方长老，可醒了吗，小柒进来咯？”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很好听很有朝气。
“哦，不用。对了，我不是说了别喊我方长老吗，我长的有这么老么？喊青牛哥。”
“青...牛哥”声音有些怯生生的，又带了点欣喜。
“把水放在门前吧，我自己来，你没事就回总堂吧。”
“方...青牛哥，我不回去，堂主有令让我服侍你起居，这要是回去了，小柒怕是又得受罚，呜呜呜~”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演技，说哭眼泪就啪啪往下掉，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哎！好好好，别哭别哭，今日休沐，等会儿你就陪我去草市逛逛。”
“好嘞！咯咯咯~”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方青牛也无奈的很，这小姑娘是颜若开硬塞给他的，
她本是总堂正院的杂役，出身命苦，颜若开早年街头捡回来的孤儿，
放在总堂跟着其他仆役做一些洗扫帮厨的活计，也算是有一个安身的归宿，
方青牛那日接受了颜若开的邀请，受了记名长老的头衔，按照规制总堂会安排长老衣食起居，就包含了住所和伺候起居的侍从，
但方青牛闲散惯了，坚持自己另寻住所，这些小事颜若开也不放在心上，所以那日后他就独自找到城中一僻静客栈，一次交了半年的租子，算是在焦州城有了落脚的地方，
至于这个叫小柒的侍从，颜若开说什么也不同意他推辞，用他的话说，
“方兄弟，我仁义堂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派，但在这焦州城也多少有几分面子，你既已是我堂的长老，如果生活琐事都要自己亲烦双手，那岂不让同道笑话我仁义堂的排面，以后我又拿什么去激励下面的弟兄？”
见与自己父亲年纪相仿的颜若开如此坚持，方青牛初来乍到又多受照拂实在难以谢绝，于是贺柒柒这个今年才刚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自然成了他的跟班侍从。
一身墨色长衫，方青牛带着小柒往山城的二层东区去了，
这焦州城据山傍水建城，城中百姓活动的地方粗略可分三层，这二层东区则是人气最旺的草市，
“青牛哥，前面那家豆浆铺子是个百年老号，早饭最是好吃，我们去试试呗，嘿嘿。”
“走，必须吃饱喝足咯！”
方青牛今日心情大好，自己很少有闲功夫逛街吃茶，以前在花溪居哪怕有闲时也没闲钱，不像眼下这么富裕，自打入门挂了这长老的名头，客栈宿银自有帮内出，此外还领了不少月例银子，另外钱大海、方百棠等七八个风雷堂的长老也都一一拜访送了不菲的见面礼，对于他这个日常开销不过三餐饮食的人来说，这些银子想花都花不掉，索性大头存了票号，手上留些日常开销，也足够他二人逛街的开销用度了。
“老皮，两屉灌汤包，四个大肉包，两碗热豆浆，一碟酱菜，肚子饿了赶紧的。”前面还斯斯文文柔弱可怜的贺柒柒，点菜的架势熟练又利落，似乎是常客。
“哟，柒姑娘来啦，稍坐稍坐，东西这就来~”
豆浆铺子不大，不过沿街边摆了五六个桌子，两个人东西往桌上一码，就再容不下别的食客落座了，一主一仆两人也不客气，就这着喧闹的草市，身边穿流的车马，吃的不亦乐乎。
“你还别说，这灌汤包和豆浆真有点名堂，我在锦江城也吃过，但就是没这味道鲜甜。”
“囔嗯~是吧青牛哥，打从堂主收我入门，我就爱来这儿吃早饭，老板也混的熟了，他们家这豆浆子都是选的好黄豆前一晚现磨好的，豆子味儿特香，灌汤包也是独门的手艺，不知道加了什么作料入口满嘴流鲜。”嘴里含着一整个汤包，说话一点也不含糊。
“哈哈哈，你对吃还挺讲究，赶紧吃，吃完咱们再四处逛逛。”
方青牛倒挺克制，吃完自己的份量，有个七八分饱，也就不再动筷子了，戴长风曾经提点过他，若是对武学还有追求，则要克制人性的本欲，无外乎食欲、情欲、性欲、物欲、权欲、贪欲，各种欲望不能枉纵，否则对武学潜力伤害不浅。
“方长老！在这里过早啊，巧了巧了，哈哈哈！”
主仆二人正要结账，身后传来粗犷的笑声，方青牛扭头看过去，正是前几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总堂长老之一，只是名字一时捋不上来，正在尴尬之计，一旁的小柒赶忙出面化解，
“杂役处贺柒柒，拜见齐界长老！”齐界瞧了小柒一眼，看破不说破。
“呃~哟，齐长老，幸会幸会！”方青牛赶忙接过话，入帮这些日子除了外放各镇的堂主，在总堂长老大部分都照过面了，只是名字确实是没怎么用心，幸好这丫头心思缜密，免了许多尴尬。
“方长老，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闹市来看看？莫不是想检视一下齐某治下的产业？”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言语间带有些许自傲和威严，方青牛反应也是快的，这个齐界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钱大海早跟他把帮内的要人细说了一遍，
“兄弟，除了堂主和副堂主外，咱们总堂剩下7位长老，你入帮最晚又最年轻，只算记名没有功劳也没半点实权，所以见了其他长老还需谦虚谨慎才是。其余几位长老，棠师是军师谋主在帮中地位特殊，剩下几人各有负责的产业，其中以齐界的实力最盛，脾气也最傲慢，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这个齐界的父亲是跟着先堂主一起开拓基业的老人，当年先堂主还混迹江湖的时候，齐家在焦州就已经小有名气，后来携家中产业助老堂主创立基业，传到齐界这一辈，堂主也不得不对他委以重任，如今齐界执掌的就是整个仁义堂在焦州城最肥的生意，比如草市的钱庄、布庄、夜市的青楼、赌场，这些都归他管，可以说在帮内除了堂主本人，其他长老他都未必肯平视相待，甚至还多次觊觎副堂主的......算了这些就不说了。总之，老弟你他日如果碰着齐界，还是低调谦逊些，免得自讨没趣。”
“齐长老玩笑了，小弟今天偷闲，来了焦州城十几日了，没正经看看这繁华闹市，今天也是碰巧遇到齐长老，实在是幸会的紧，小弟稍后就去别处看看。”恭敬的朝齐界拱了拱手，不怎么想接着假客套下去，就等齐界发话，自己好转身走了。
“唉！来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了，方兄弟年纪轻轻就成了堂主的上宾，听说还把钱大海那个没用的教训了一顿，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呐，哈哈哈。”
“嘶！这姓齐的怎么这事也知道，帮主和老钱肯定是不会把这些事透露给他的，看来姓齐的眼线还不止是在这焦州城内呀。”心里想归想，嘴上只想跑。
“哪里哪里，钱大哥与我武技切磋不伤和气，点到即止未分胜负，倒是堂主对小子抬爱了，一点粗陋的拳脚入不得齐长老的法眼。”
“呵呵，今日既然遇见了，方兄弟就不急着回去了，齐某带你一观我仁义堂的产业。”
说完，全然不给方青牛拒绝的机会，齐界背手走在前面，身后两个霹雳堂的精壮大汉示意方青牛二人跟上，一点也不顾他是不是长老的身份，对他们来说齐界的话就是圣旨。
方青牛无奈跟上，他来的日子虽然短，但帮内的复杂关系多少也知道的七八成了，这其中钱大海这个话痨的功劳不小。
堂主颜若开原本出身穷困，得了先堂主的赏识，外加自身吃苦好学，以先堂主关门弟子的身份接了帮派的基业，但和齐界一派的这些传统豪强相比，根基要浅的多，主弱臣强的局面直到近三五年才逐渐形成均势，靠的一方面是新募的长老平衡旧臣的实力，以及帮主自身的修为达到四境瓶颈，随时有突破五境的可能。
齐界对这种变化心知肚明，对于颜若开的修为他无能为力，但对于他新招募的长老却是充满敌意，几乎可以认定这种人的入局，将不断稀释他们这些老人的实力，何况方青牛这个愣头青没事来他的地盘，无外乎是替颜若开行监察巡视的烂活儿。
方青牛心里现在郁闷的很，这个齐界明显是把他当成颜若开一系的新人了，恐怕还当自己被派来染指他的生意，言语间告诫的味道很浓。
“也没什么办法，本来就是老钱介绍进来的，被当做颜堂主的人也是十成十的事，与其废话去解释还没什么作用，不如闭嘴懒得过问这些权力斗争，反正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历练游学的，半年后的山下比武才是正经事。”
想透了这一层，方青牛原本拘谨的心态陡然轻松了不少，往齐界身后紧跟过去。
齐界一行人进了几家大的铺子，亲眼看了这仁义堂的酒楼、布坊、钱庄规模都不算小，唯独青楼、赌场齐界没带他去，这两样才是他手里攥的最紧的营生。
不过单就几门正经的生意，方青牛已经看着有点咋舌了，齐界看在眼里不免更生轻视，“这小子出身恐怕不必颜若开好到哪去，一副穷酸相，哼~”
齐界每到一家铺子，掌柜的无不满脸堆笑快步迎出来，恭维之意写满了整张脸，
有趣的是，对齐界的称呼各有不同，
钱庄掌柜称他“少爷”，布坊掌柜称他“老爷”，酒楼掌柜称他“长老”，
这么看，钱庄和布坊大概就是老齐家自己的私产，齐界对钱庄的老掌柜也最是平易，其余人则没那么亲近。
“方老弟，我仁义堂的这些产业，可还入得你的眼？”
“齐长老太谦虚了，这些铺子都是闹市旺铺，客流不息，肯定生意兴隆，真是令人羡慕呀！”
“哦？方老弟是看上了哪一家铺子，不妨请堂主划拨一二交予你照管。”
“呃~”方青牛真想拍自己一脑袋，话多必失一点没错，原本是恭维，齐界耳中却听成了争夺产业的意思，哎......
“齐长老误会，小子初来乍到，只当来开开眼界，对营商一事更是一窍不通，还是专心武学修行，免得辜负了齐长老和堂主的厚爱。”
“嗯，方兄弟言之有理，我们仁义堂在焦州城立足尚浅，如果没有足够的高手坐镇，这些产业也难保全，我想堂主请方兄弟来，也是这个目的吧。”
不知道齐界话里卖的什么药，方青牛也不敢瞎接茬儿，点头不语。
停了片刻，齐界突然发问，
“方兄弟现在什么境界？”
“呃，这...”
关系不熟的人，主动打听对方的境界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何况武者对自身的实力多半都有所保留，轻易不会对旁人透露。
齐界唐突发问，方青牛一时语塞，竟然造成了不小的尴尬。
“方兄弟多虑了，你我都是总堂的核心成员，又同为堂主效力，齐某才有此一问，如果方兄弟信不过我，不答也罢。”
“嘿！这姓齐的，不答他倒变成我的过错了？扣个不信任的帽子，以后见面岂不难看。”
心里已经把这个齐界问候了一遍，但话还是要说的，
“哪里会不信任齐长老，只是小子不才，前不久侥幸入了三境，再进一步就难上加难咯。”
方青牛确实是三境小成的实力，这个戴长风在的时候就跟他说起过，但他爆劲的底牌除了老戴却没第二个人知道，全力之下他有把握短促间力挫三名同境武者。
“年纪轻轻就入三境，齐某在这焦州见的人也多了，除了登云府和豪门大族的嫡传，也很少见到方老弟这样的资质和运气了，哈哈哈。”
“这小子看样子确实是三境不假，稳压二境瓶颈多年的钱大海也是常理，虽然有些威胁，但也很有限，看得出是个小家门户的出身，这颜若开现在缺人是缺疯了，一个十四五岁没有背景刚入三境的少年就敢给长老的头衔！哼，真当我齐界怕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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