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炼药研究院。
淳于越此刻已然离去。
而李意则是在和荣禄随意的闲聊着：
“荣禄，你知道老师为什么如此支持仆射的扶贫之举吗？”
嬴荣禄听后立即不假思索的道：
“因为老师心怀天下百姓，不愿看到百姓衣不果腹流离失所。”
“他们都说老师您是真正的圣人。”
李意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荣禄，难道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嬴荣禄听后则是露出一个略有些俏皮的笑容：
“老师这么做，自然有老师的道理。”
李意笑了笑，随后轻声道：
“荣禄你和为师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为师。”
“老师我其实很自私。”
“哪里会是什么圣人......”
“老师这么做，只是希望能够让陛下也就是你的父皇更轻松一些......”
“让你以后，也能够轻松一些。”
嬴荣禄眨了眨眼睛，没有吱声......显然是在思索着老师话语中的含义。
「老师这话的意思似乎是......」
——
还没等嬴荣禄思索多久，李意又道：
“荣禄啊，你觉得让一个国家陷入混乱或者灭亡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嬴荣禄思索了一下，道：
“应该是天灾和战乱......”
李意听后点了点头：
“没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天灾和战乱。”
“那荣禄你觉得如今的大秦是否还会面临这两个问题的威胁呢？”
嬴荣禄闻言摇了摇头：
“再有月余便是初夏了，关中去年所种下的宿麦距离收获已是不远。”
“虽说还没收获，但是光看长势便明显比往年好了许多。”
“至少能够比往年多收获四成的粮食。”
“以此来看，黔首们能够种出的粮食将会越来越多。”
“只要百姓家中存有足够的余粮。”
“就算出现天灾，也有很大的机会度过难关。”
“更别提还有老师您和仆射的扶贫基金会......”
“而且天灾就算真的出现，也不可能让一整个大秦都陷入天灾之中。”
“若是一地灾年，另一地则会是丰收之年。”
“日后只要修建好铁路，便可以轻易的将丰收之地的粮食运到出现天灾的地区。”
“所以天灾，应该不会威胁到大秦了。”
李意状似随意的点了点头：
“那战乱呢？”
嬴荣禄则是沉吟了半晌，随后道：
“老师，现在大秦兵强马壮，有仙术府冶炼厂铸造的那些更为坚韧的钢铁武器，定是无惧任何外敌。”
“能威胁到大秦的，想来应该只有大秦内部的人了......”
“比如朝臣弄权、将领反叛、贵族造反......”
嬴荣禄觉得唯一能威胁到大秦的战争，那只可能是内部的动乱。
李意听到嬴荣禄的回答不由得一怔，略感好奇的道：
“荣禄，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竟然能把问题看得这么透彻。”
自己似乎还没教过他这些东西吧......
嬴荣禄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奈的道：
“弟子如今执掌教育部。”
“平日闲暇之时除了研究仙术，就是翻看教育部的那些史书了。”
“那些书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些。”
“尤其是弟子手下的那些官员......他们的种种行为无一不在验证着书中的记载。”
“果然和老师您当初所说的那句话一模一样......人们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李意听后略感欣慰的笑道：
“看来荣禄......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嬴荣禄摇了摇头：
“不不不，弟子一点都不优秀。”
“仙术府在老师的带领下......每一个人都是一心一意的为着仙术而努力。”
“而教育部的那些人，却并不是这样......”
“他们的心，大部分都不在教育部应有的教育之上......”
“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官位和俸禄......”
“若不是有那些新进的科举仕人以及昭阳的协助，愿意全身心的投入到教育之职上。”
“荣禄的教育部......现在肯定会很差劲。”
一想到这嬴荣禄就有些苦恼，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优秀。
和老师的仙术府比起来，他现在所掌管的教育部简直差远了......
他却没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李意听后忍不住大声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随后略带调侃的道：
“荣禄，你如今才多大的年纪？”
“你要是真能摆平那些心思各异的官场老人，为师都得称你一句「老谋深算」了。”
“你能够发现这个问题，并且因此而苦恼......你就已经足够优秀了。”
“解决问题从来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发现问题。”
“而你能发现问题，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了。”
“更何况你现在才多大，随着你的年纪增长......你以后自然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嬴荣禄愣了愣：
“真的吗？”
“为师还会骗你吗？荣禄，你已经很优秀了！”李意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荣禄，你告诉老师，你是不是讨厌这样的生活......”
“讨厌和那些官员打交道。”
“讨厌这些琐事。”
嬴荣禄听后却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事......弟子并不讨厌，最多只算是不喜欢。”
“但是即使不喜欢，弟子也要去做。”
“就连父皇和老师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弟子又怎么能单纯凭借喜恶来行事呢？”
“弟子需要做的是让讨厌的事情越来越少，而不是选择逃避。”
“逃避只可舒心一时，代价却是让自己讨厌的事情越来越多......”
李意听后沉默了一下，随后拍了拍嬴荣禄的肩膀：
“荣禄，你现在又长大了许多啊。”
“道家有一句话叫做「胜人易，胜己难」。”
“为师在你这般年纪，可完全没有你这样的思想境界。”
“你可比老师我当年强太多了。”
在李意的内心深处。
他其实是不希望荣禄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
但是很多时候。
不是他不希望就可以不做的。
因为荣禄是他的弟子......
单是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就已经无可避免了。
荣禄想要过轻松惬意的吃货生活，但是旁人会愿意吗？
荣禄不想参与争端......很多人也会将他视为竞争对手。
比如太子之位皇位之争。
不过好在如今荣禄的主要对手，一个是扶苏一个是公子高。
这两个人的品行，都称得上优秀。
就算荣禄退缩，多半也能够得以自保。
但是这种事情，能够完全指望别人的品行吗？
人是会变得，谁能肯定他们日后依然不会变呢？
历史上有不知道多少人。
在年轻的时候都称得上少年英才，但是年老之后却截然不同......
比如董卓、王莽......
——
见荣禄心中有数，李意便不再多言此事。
将话题转了回来：
“方才为师说胜人易，胜己难。”
“但是为师认为还有一句话......”
“胜天易，胜人难。”
“天灾可防，人祸难挡。”
......
“有了仙术协助，天灾将难以再威胁到大秦的稳固。”
“纵使有也不过是暂时的威胁，无法伤其根基。”
“日后大秦更需要注意的乃是人心......”
“几乎所有的战争，都是因人心而起，因利益而起。”
“而大秦日后所会出现的威胁，同样也是如此。”
“人心中的贪欲。”
嬴荣禄听后点了点头，他对此事也有些许的感悟。
随后开口道：
“所以老师你才会支持仆射，想要以仙儒的理念来教化世人？”
“以此让贵族们减少贪欲？”
李意摇了摇头：
“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更深层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削弱那些贵族......”
“贵族们的贪欲，是不会因为所谓的道德而减少多少的。”
“毕竟就连黔首们，同样也有贪欲......”
“单凭道德教化，显然是无法遏制住人心中的贪欲的。”
“其实就算没有仙术，我大秦也是能够对抗天灾的。”
“但是因为人心中贪欲，导致每次天灾都会有流民出现。”
——
“每逢灾年之际。”
“穷人困乏，常陷破产之境，富人则因钱粮充裕，尚能支撑多时。”
“此时，穷人无奈之下，只得变卖手中田地以求生计。”
“富人自然而然便会趁机购入农田。待年景转好。”
“穷人越发贫困，富人则愈发富有。”
“故而，穷人最惧灾年，富人却最喜灾年。每当灾荒降临，富人便可借机兼并土地。使其自身实力更增一分。”
“更有甚者，于朝中位高权重的贵族，家中田产无数。”
“那些失去农田的穷人，只能成为其附庸一辈子为其耕种。”
“贵族因此得以成为一方豪强。”
“从而发展为实力强大的世家大族。”
“若朝廷强盛，天子贤明......此事倒是尚无大碍。”
“但若天子昏聩，朝廷虚弱。”
“这些贵族便会因为那心中难以遏制的贪欲，趁虚而入意图作乱......”
嬴荣禄听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虽然意识到了贵族乃是大秦日后的威胁，但是也没想到竟然如此可怕。
“所以，与其期望那些贵族们被道德感化......”
“不如趁机削弱他们，增强黔首们的抗压能力。”
“让他们的实力无法得到累积，没有实力......自然也就没办法去实现他们心中的贪欲。”
“大部分的贵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有多少能力，干多大的事。”
——
“只要百姓们有足够的抗压能力来应对各种天灾，贵族们想要趁乱世积攒财富......呵呵，只会成为一个空谈。”
“为师想要用黔首百姓，来制衡天下贵族。”
“贵族越强，百姓越弱。”
“朝廷也会因此变弱。”
“而百姓越强，相对而言贵族也就越弱。”
“朝廷对天下的掌控能力，将会变得无比强大的。”
“毕竟，百姓再强也强不过那些贵族。”
“此二者保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才是朝廷最想要看到的。”
“国家也将会是最平稳的状态。”
“所以，这才是为师此番要大力支持仆射的根本原因。”
“至于仙儒扶贫基金会？”
“那只不过是为师打出的一个幌子罢了。”
“当然......仙儒学说，明面上也确实能够起到促进作用。”
“不过，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荣禄，你一定要记住......当你想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但是大家因为各自的利益，不愿意你去做的时候。”
“你就要想办法，从其他的方面来找突破口。”
“堵不如疏，人心中的贪欲是堵不住的。”
“但是这人心的贪欲，却是可以利用的。”
“你只要隐藏好你的真实目的，适当的让出一部分利益......你便可以做到你真正想做的。”
“你也会因此而得到更多东西。”
“其实防止土地兼并，还有一个最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土地国有。”
“人们只有使用权，没有买卖权。”
“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奈何如今天下一统未久，此举无疑会激起贵族们的不满和反抗。”
“陛下也是让那些六国贵族保留下了自家原本的土地，那些贵族才没有发生动乱。”
“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迁徙来此。”
“为师若是直接提出这「土地国有」的想法，必然会被那些贵族群起而攻之。”
“天下也将再次动荡不安。”
“所以为师和陛下，只能先用这种柔和的方式来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等到日后天下日渐稳固，贵族们难以兼并到土地之时。”
“咱们再慢慢把贵族们手里的土地，给一一的收回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
“一定要徐徐图之。”
嬴荣禄听后不由得愣了许久。
只觉得老师今日这番话语当真是让自己受益良多......
瞬间便对教育部的一些人和一些事有了不少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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