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停息，月光如利剑，一点点刺破旋涡状的乌云，照耀在大地。
最粗的光柱里，程实抱着失去呼吸的林佳惠，在漫天染血的羽毛中下落。
煤球在高楼间几个跳跃，跃向天空，接住极速下坠的程实，为他抵消冲击力。
驮着程实来到体育中心舞台附近，随着程实将林佳惠放下，一颗彩色的星星从远处飘来。
伸手抓住星星，拆开后，里面写着一行字。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呆呆看着纸条，程实久久无言，直到背后响起杂乱的声音。
“检查天灾因子有无泄露，抓紧收容该天灾。”
“这名天灾展现出的力量是当之无愧的毁灭级，比之前那名叫千针的天启骑士还要强，如果制成天灾武装，序号应该很靠前。”
“这位帅哥是第六行动组的人？能单独击杀毁灭级天灾，第六行动组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强的搜查官了？”
搜查官们激动无比，程实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当一名搜查官耐不住性子，提着手枪走到林佳惠面前，准备对少女补枪，确保她死亡时。
程实猛地扭头。
煤球化身的猛虎瞬移到该搜查官面前，俯瞰着他咆哮，爪子撕裂地面，将其腐蚀成黑色流沙。
提枪的搜查官吓得后退两步，摔倒在地，面色难看。
“你想干什么？袭击同僚可是重罪。”
“滚远点。”
程实眼睑低垂，声音不含情感。
“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你们所有人，你们吵到我了。”
“听说第六行动组前段时间刚招到一位新人，和君王级天灾武装荷鲁斯之眼匹配度高达97%，应该就是你了。”
第二行动组把玩着奇特手串的长发男人走出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看来秦月还没教过你规矩，根据异常灾害管理法，凡阻拦收容天灾者，将被视为天灾同谋，若阻拦者为搜查官，罪加一等，轻则停职查看，重则收容到特殊监狱！”
程实扭头，似没听到男人的话。
只有煤球依旧咆哮，时刻准备着攻击一切敢于接近的人。
长发男人皱起眉头，拎着的手提箱开启一条缝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冰冷的声音。
“除第六行动组外，其余所有行动组撤离，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冷着脸的梁龙带着两名第六行动组的搜查官走过来。
“交给你们？这可是毁灭级天灾遗骸，你们处理的了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嘲笑。
梁龙环视四周，“这是第四无冕者阁下的命令，你们有意见？”
众搜查官面面相觑，耸耸肩后依次散开。
既然是无冕者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
梁龙挥手示意两名第六行动组的搜查官在附近巡逻。
“守住这里，不要让无关的人打扰程实。”
一名第六行动组的搜查官指着远处，“他算是无关的人吗？”
梁龙看去，发现浑身是血的萧之山，跌跌撞撞跑来，嘴里不断念叨着“佳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异常灾害管理法第三条，普通人不得与天灾有关的事物接触，以免天灾因子泄露，造成伤害，更不用说毁灭级天灾的尸骸。
异常灾害管理法确实是这样规定的没错……
“不算，但要控制距离。”
梁龙走过去，拦在萧之山身前，让他隔着两米外看着林佳惠。
这是法律条例所没有，人独有的温度。
萧之山也没有上前，就呆呆的站在那，像被抽掉了全部灵魂。
右手点在额头、胸口和肩膀，梁龙转过身，注视着地上安眠的女孩，“愿你死后可以进入乐土。”
只有他们这些负责保护萧之山，这些天看着程实跟林佳惠的人，才能明白程实的心情。
毫无疑问，接连击退千针跟林佳惠的程实，拯救了数万歌迷，是这次行动中最大的英雄。
但包括异常灾害管理法在内，没人规定，英雄不可以为天灾悲伤。
英雄不可能永远光芒万丈，偶尔也会需要一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此时此刻，月色正好，风也温柔，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里没有搜查官和天灾。
只有一个安静熟睡的女孩，和一个守护她的睡颜不愿离开的男人。
……
体育中心，残破的看台上。
耀斑和楚笑笑并肩而立。
“不过去吗？”
楚笑笑注视着月下宛若天使的林佳惠，不忍的别过头。
她跟这个女孩相处时间不久，却同样感到难过。
耀斑摇头，“现在过去就太煞风景了。”
“想不到你这种冷血的人也有充满人情味的一面？”
“瞧你说的，我这人最重感情了。”
耀斑仰头看天，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呢喃，“当然，仅限这一次。”
在程实和林佳惠战斗之初，他已经带着楚笑笑抵达。
之所以没出手，因为他判断程实有快速解决战斗的能力，如果换个人面对林佳惠，或者程实犹豫了，他都会出手。
“不管怎么样，结局已经注定，我来动手还是程实动手，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但对于某个少女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
所以，耀斑选择了对少女来说更有意义的结果。
……
滨海市郊区，一栋老旧小区。
方子平用袖口擦了擦胸前不断渗出的血液，掏出电话。
“呼叫第六行动组，目标天灾已经停止行动，貌似……已经死亡。”
“什么叫貌似死亡？”电话另一头传出梁龙疑惑的声音。
“因为眼前的景象我也是第一次见，很难理解，等下我拍照发给你。”
放下手机，和方子平一起追踪千针的几名第六行动组搜查官同时抬头，看着面前的居民楼，被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
居民楼的地面被无数毛发破开，这些毛发没有顺着门窗钻入，而是有序的编织出类似四肢的东西，并在六楼的位置组成一个圆圆的脑袋。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被放大无数倍的玩具熊。
身形枯瘦的千针趴在玩具熊头部，垂着头，已经没有了呼吸，干枯的手指却停留在六楼窗户，用鲜血写下半行未完成的字。
“送给儿子……”
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突然从客厅跑出来，趴在窗户后面，泪眼婆娑的拍打着玻璃，身上多处被毛发割伤。
——“儿子，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开门，知道吗？”
——“别喊了，我就出去一天，等我回来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玩具。”
男人的声音似乎还在客厅回荡，但他永远不可能再醒来。
看到这一幕的方子平，张开羽翼来到窗边，敲碎玻璃后，将男孩抱了出来。
男孩在方子平怀中依旧不断挣扎。
“这里很危险，不要乱动。”
“不要，我要爸爸，还我爸爸。”
男孩不顾疼痛，冲千针伸手。
方子平咬牙，将男孩打晕后飞到地面。
将男孩交给旁边的搜查官，方子平问：“有关千针的详细身份，查到了吗？”
“查到了。”
旁边递来一份电子档案。
千针，原名毛自强，绰号“毛熊”。
今年38岁，三年前和妻子离异，独自带着十岁的儿子生活。
之前毛自强在滨海市一家船厂上班，两年多前不知什么原因辞职，此后一直没有音讯，推测就是两年前毛自强变成了天灾。
方子平看完报告深吸口气，“我听说人类在被灾厄感染，成为天灾时，天灾因子展现出的效果往往跟他们的执念或者说愿望有关！”
“就像渴求歌唱的人，会获得毁灭一切的声音，希望得到关注的人，自身存在感反而无限降低一样……你们说，千针的愿望是什么？”
身边的搜查官纷纷摇头，方子平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我猜，他是想送儿子一份礼物。”
在毛自强的档案下面，附带着一份名为毛开心的男孩档案，上面写着男孩最喜欢的东西是毛绒玩具。
每当生日和过节时，男孩都会收到一份毛绒玩具作为礼物，雷打不动。
刚刚打碎窗户时，方子平也看到千针的家里充斥着各种玩偶。
方子平没到结婚的年龄，所以不清楚一个离异男人带着孩子有多辛苦。
但他知道，千针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
因为千针哪怕在生命的最后，都没忘记约定，为他的孩子准备了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礼物，一个名为“毛熊”的超大号玩偶。
“虽然以搜查官的身份，没有这样说的立场，但千针本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不顾歌迷的死活，不管通过杀人制造恐慌，还是利用歌迷充当肉盾，千针都有机会逃脱。
然而千针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堂堂正正和他们战斗。
转过身，方子平向小区外走去。
“等上面派人吧，稍后我会申请，在尽可能不破坏那栋居民楼的情况下，将千针的遗骸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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