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令的手指划过地图上京城附近的夷山。
夷山自北呈弧状延伸至东，如一条巨龙环绕京城，因此京城也被称为虎踞龙盘之地。
“我如果要逃，我会从北门出发，往北走一段，然后沿着夷山东侧一路南下，渡河后到达这里。”
吴县令比划完后，站直身体继续往下说。
“元帅攻打京城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南向北，一条是自西向东，但无论怎么打，北门都不会最先陷落，所以只要出京后不被草原的人盯上，那这条路一定是最安全的。”
被草原占据的远州距离宜山北麓不远，所以无论是追的人也好，还是逃的人也罢，宜山北麓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
“所以，我得在他到达宜山北麓之前解决他……”沈殊玉喃喃道。
过了北麓，天地辽阔，不论孟庭芝是去草原，还是顺着宜山的东侧南下，都不好追。
吴县令眨了眨眼，想起了当时乱军之中沈殊玉利刃出鞘时的目光，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她，以后自求多福吧。
-
京城。
西山的树林中，一只兔子飞快地穿过草丛。
紧接着，一支箭直直地射进兔子刚刚跑过的地方。
太子赵憬之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弓，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骑马赶来的韩沐雄笑着说道：“殿下今日所用的这把弓似乎不大趁手，改日臣一定寻一把更好的弓献给殿下。”
太子听了这番宽慰的话也没觉得多高兴。
“本宫骑射功夫并不高明，就算你找到了最好的弓，到了本宫手里也是白白埋没了它。”
一听太子这番话，韩沐雄顿时着急起来。
“殿下，您是太子，国之储君，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韩沐雄是太子伴读，与太子关系一向不错，这话也就只有他敢当着太子的面说，换作别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被问罪了。
皇后先前曾有意选韩沐雄为蕴城公主的驸马，韩家也私下里得到了太子的口风，一家人自然十分欣喜，只等皇帝降下旨意。
谁知，这件事之后却突然横生枝节。
草原趁裴家起兵时南下，一路将大齐的军队打的节节败退，最后甚至公然到大齐的朝堂上指名让公主下嫁……
若没有草原南下这件事，韩沐雄这会儿多半已经是太子的妹夫了。
太子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本宫就不能有不高兴的时候吗？本宫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
韩沐雄一时语塞，见太子扬鞭要走，于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缰绳。
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蹄高高跃起又重重落地，太子被吓了一跳，面色十分不悦。
“沐雄，你今日是怎么了？”
韩沐雄看着周遭无人，最近的东宫护卫也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于是凑近太子小声道：“殿下，既然您今日没什么心思打猎，不如去臣府上坐一坐？”
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太子心里好奇起来。
“去你府上做什么？”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他不肯明说，太子便猜想他或许是又准备了什么美女珍玩要进献给自己，左右打猎无趣，他便跟着韩沐雄去了韩府。
不过，太子的猜想最终落了空，在韩府上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腰肢纤软的美女或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太子看着上前给他行礼的左羽林将军彭诃、韩沐雄的父亲韩承继将军以及自己的外祖父兵部尚书陈正，一时间脑子有点懵。
“几位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此时屋门紧闭，屋内只有他们几人，韩承继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殿下，臣是武将，不会拐弯抹角，就实话实说了。”
他看了看身旁几人，又把目光放回太子身上。
“臣等今日让沐雄把殿下带到此处，是为了与殿下共商大计。”
太子心头忽的一跳，“什么大计？”
“诛杀乱政的奸臣孟庭芝、郑籍等人，还有妖妃孟才人，然后让陛下退位，太子登基。”
太子被得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们，你们是要逼宫？还，还要拉上本宫一起？”
彭诃赶忙上前。
“殿下，臣与禁军的几位统领交好，臣可以设法拉拢他们，只要事成，殿下一声令下，我等立刻便能控制皇宫各处，助殿下早登大宝。”
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他这股东风了？
太子这会儿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
“你们，你们是要逼着本宫造反吗？”
他被吓得不轻，陈正看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上前扶他坐下。
“殿下成为太子后至今已有八年了，这八年间陛下如何行事，殿下都是看在眼里的，大齐如今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至于为何会有如今这个局面，想必殿下心里也十分清楚……”
他叹了口气，“若放任奸佞之人继续蛊惑陛下，大齐危矣，天下危矣，殿下是未来的国君，自当为国锄奸。”
看着一向亲和的外祖父也赞同这种做法，太子眼神直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陈正继续说道：“臣等对殿下寄予厚望，却也知道殿下在宫中的生活并不平顺，这些年陛下对殿下总有许多苛责，甚至……甚至还曾在盛怒之时要杀了殿下，这些臣等都知道。”
他痛心地看着太子，“殿下难道想继续活在这样的恐惧之中吗？”
见太子沉默不语，陈正便知道他是被皇帝吓怕了，听到他们的大计根本不敢回应。
“殿下之所以会落到今日的境地，不就是因为孟庭芝和他的妹妹一直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妄图让孟才人的儿子取殿下而代之吗？”
太子此刻面色动容，眼中蓄满了泪水。
他对自己的父皇既敬又怕，甚至早已习惯了活在不知哪一日自己就会被废掉的惶恐之中。
先前陆贤妃有孕时，他身边曾有人担忧贤妃产下皇子会直接威胁太子的地位，于是鼓动他设法除掉陆明珠的孩子，但却被他制止了。
一来陆明珠对她有恩，二来他也厌倦了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如果陆明珠产子便能让他从这样的生活中解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冒出这样的念头后，他甚至有些期待陆明珠能够早日产下小皇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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