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余安年闻言愣了愣，自己的棋艺并不如何。
他微微张了张嘴：
“可我——”
“无关棋艺。”
老翁在木牌之上最后刻下几道划痕，将木屑吹去，口中说道。
“无关棋艺，只问本心。”
他说着，将这块刻制得差不多的木牌放在一边。
随即抬手拾起棋篓中的一枚黑子，随手点落在棋盘之上。
显得无比随意。
“此为第一子。”
“往哪落子，如何落子。”
“你在出手之时自然会明白应当如何。”
“你要做的是体会这一过程中所出现的感悟。”
“至于棋局的终局胜负与否，在我看来全都无关紧要。”
“就如，我方才的这一手。”
“来吧。”
老翁抬首，伸手一摆，示意余安年落下棋子。
见状，余安年从右手边的棋篓之中拾起一枚白子，目光放在棋盘之上。
只见老翁刚刚按下的那枚黑子静静地置在那儿，恍惚之间可以看到黑影于其上方盘旋。
‘那是......？’
余安年有些疑惑，随即感到手上的白子一阵触动，仿佛有了自己的思考意识。
自己的手居然自发地移动了起来。
啪嗒——
将手中的这粒白子落于黑子周围。
真如老翁所说的那般，冥冥之中有股指引，牵引着自己落下棋子。
和黑子一样，白子上方也盘旋起一团白色雾影。
黑白两色交缠在一起，环绕，拼杀。
脑海之中隐约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见余安年眼前有隐晦的光芒闪烁。
“没错。”
老翁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便是我方才所说的。”
“好了，小友，且让我们继续吧。”
老翁盘坐着，随手拾起棋子继续落下，显得十分随意。
见此， 余安年便也放下了心中的踌躇，与老翁一人一子展开了棋局。
二人落子飞快，不带任何迟疑。
黑与白色的棋子在棋盘之上纷纷落下。
两色气息于棋子之上盘旋，龙屯云卷，风声鹤唳。
棋局演化成沙盘，黑白两色棋子也成了鲜活的士卒。
排阵，放箭，举盾、厮杀。
在这场不需要在意棋艺高低的对局里，二人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余安年脑海之中闪过的画面瞬间越来越多，逐渐连接成了一整段完整的回忆。
为守云京死战而不退、那封紧握在手里未能寄出的家书、在老人佝偻的背上永远沉睡过去的青年、
那一声声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家家户户皆白绫的桃李村......
一切走在光影之路上所见过的情景画面接连闪烁而过——
日薄西山，黄昏沉暮，残云袅袅。
白鹤周身缠绕着的火焰逐渐熄灭，坠落在地面上，长喙之中咳出鲜血。
青年翩翩白衣浸满血液，尘灰沾染。
吃力地从不远处的地面爬了过来。
“睡吧，孩子。”
他轻轻抚上了白鹤不断颤抖着，越发暗淡的眼睛。
青年抬眸，看着天边睁眨着猩红魔瞳，悬浮在半空中，
周身散发着无比妖艳诡异色光的曼珠沙华，嘴中落寞发笑。
而后发出一声颓然的长叹。
“师父，您说得对。”
“徒儿确实不该来的。”
青年双眸转动，静静地看着地上随处绽放的彼岸花。
彼岸花茎叶蠕动着，以血肉为养料，从无数尸骨之中生长而出。
“这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他缓缓张口，声音幽幽。
曼珠沙华并未立刻出手将青年杀死，那只巨大的猩红魔瞳之中闪烁着戏谑的目光。
“怎么？”
“这很好笑吗？”
青年俊俏的脸惨白，瞪眼看着悬浮着的曼珠沙华，脖颈之间隐隐有青筋暴动。
“难......道不是......吗？”
曼珠沙华舞动几片花瓣，摩擦着模拟出怪异而断续的声音，只有仔细去听才能够勉强分辨出来。
“都......是……些蝼蚁。”
“蚍蜉......也想要......撼动青天？”
“也......就你......稍微棘手......一点。”
曼珠沙华微微摆摆花瓣，人性化地表达出藐视的情绪。
“不过......终究还是差些......意思。”
闻言，青年闭上眼睛，明白自己的死亡已是定数。
思索起还有什么方法能再恶心一下面前这个鬼东西。
忽然，只感受到胸口处一阵温热，一块闪耀着光芒的木牌从青年的怀中飞出。
在战场之上源源不断地聚集起光亮。
“这是......浩然正气？”
青年看到汇聚在一起的明黄色光球，眼里多出几分惊异的情绪。
“明辨事之难而以避......”
这是木牌之上所刻制的字。
也是入门时师父对自己的建言。
往昔的一幕幕全都如幻灯片般从眼前掠过。
也包括自己出行前，师父所做出的逃避的选择。
不过青年并不怪他。
因为那些所谓的逃避......
从来都不是师父的问题。
“莫要步入你诸位师兄师姐的后尘。”
这是师父最常对自己说的话。
明明是个修出世的门派，可培养出来的弟子一个个都走入世的路......
连着好几位弟子都惨死于入世之非命。
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个刚入门的小弟子。
陪伴他老人家一人。
他老人家是怕了。
害怕生离死别。
每每看到师父寻回众位师兄师姐的遗体，皆是损毁到不堪入目......
最开始，师父痛哭流涕，而越往后，似乎是麻木了，默不作声。
一张张记忆里的音容笑貌尽皆变成现在的模样。
又如何能不怕呢？
这是命数，亦是定数。
‘抱歉呐师父。’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我随您这么多年修行而悟到的。’
‘也是我在这一路东行的旅程之中，在无数为国家而死的军卒、志士身上看到的......’
‘成则谓之勇,败之则愚至极。’
‘我想——’
‘我们虽然谈不上成功，但总应该也谈不上失败吧......’
想到这，青年看着遍地忠骨，以及汇聚在空中的浩然正气，心中做出决定。
‘弟子，愧对您的养育授业之恩。’
‘这一次。’
‘怕是要让您连残躯都找不着了。’
青年无声笑了笑。
费力地从地上支撑起身体，看着眼前曼珠沙华正无比狂躁地攻击着被它认为是极大威胁的浩然正气。
身形有些不稳地摇晃，右手抬起，一抹明白色的光亮出现于指间。
此时他双目炯炯，目光坚定。
漫天汇聚着的浩然正气随之指间动作而调动。
只不过似乎仍有一丝缺乏。
青年口中一声叱喝
光亮自其指间飞出，悠悠而悬。
铿锵的声音自青年口中响起，其身形自下而上随之变得逐渐虚幻。
“我身仍有一口气！”
“以此一子——”
“定乾坤！！！”
——
ps：沉沉淀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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