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师父？
听到这句话，重华有些发愣。因为无论是从剧情中，还是其他的场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角色还有师父。大概是因为21世纪时的游戏经历，她一直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这身功夫是从那个时代带来的。
但仔细一想，确实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当她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就身中剧毒，且一路遭遇追杀，这说明，这个角色身份并非她凭空穿越，而是早已有之。待她重新找到问剑阁后，却发现门派早在三十年前便灭门了。而这个身体分明才二十岁上下——她从哪里习得的这一身剑法？
最大的可能便是，当年问剑阁灭门案中，其实还有幸存的门人，并且在之后收她为徒弟，教习剑法。可按照剧情所言，当时问剑阁中所有门人，尽皆战死，除了……
那她的师父，这位幸存者，重山，似乎只能是那位出卖门派的叛徒了。
陆承志见重华久久没有反应，反而似是陷入了沉思，提醒她道：“姑娘？随某来吧。”
重华看了他一眼，终是提步跟上。
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迎接她的是什么，也总比关在石牢中要好。
石牢的门外，是一条幽暗的隧道。无数个燃烧的火把，一排排地插隧道两旁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一眼望去，像是一簇簇的鬼火。她跟在陆承志的身后，脚步声混合着轮椅咕噜噜转动的声响，在空旷的通道内响起，更添几分诡异。
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承志停了下来，道：“到了。”
到了？
他们的前方是严严实实的墙壁。
重华在墙壁周围看了几眼，最终发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软梯。她走到软梯旁，顺着它看上去，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尽头。
看来，现在她是在地底了。
“上去吧，你师父在等你。”
重华回头瞥了陆承志一眼，将注意力转回到了面前的软梯上。她攀上软梯，快速地顺着它向上爬去。
她速度不慢，不过一会儿，便可依稀看到洞口的微光。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脑海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提示音——
“网络已恢复正常，是否重新连接游戏？”
重华的身子僵了一瞬，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并迅速连上了游戏。
上线的那一瞬间，伴随着重新恢复的各个系统操作界面，最先迎接她的，是一连串的信息提示。
她一边向上爬梯，一边快速地翻看这些信息——
原来，竟然已经过了将近十日？她昏迷了这么久？
更让她心情有些沉重的是，小地图不知受到什么影响，竟然直接显示“加载失败”。
紧接着，她发现不止小地图，其他的诸如“任务系统”、“门派系统”等系统功能也多多少少受了影响。
看来，这个石牢颇为特别，在这里不仅会导致游戏无法连接，甚至即使连接上，还会影响游戏系统的运行。
这一连串的信息中，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半步箫音回归了。
思索之间，重华已经接近了洞口，抬头望去，洞口的上方仍然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几步冲了上去。
然而，在刚刚离开洞口的那一刻，她心中一滞，一阵刻骨的含义从意识的深处漫出。
重华来不及思考，用尽全身地力气向后避去，一瞬间，一道剑气贴面而过。
她一个后空翻站稳，定睛一看，竟发现自己原先的位置，几束发丝正向地面落去。
这道剑气，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分明是《太玄剑法》中的基础招式，而且，这一招杀气凛然，丝毫不留情面。
是谁攻击她的，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重山，这个角色的师父。
“你实力长进不少。”
重华心中一惊。
她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在她的不远处，负手而立。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承影剑？你在问剑峰寻到的？”
这两句话的时间，重华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实力十分可怕。
他的可怕，不似其他高手那样，是内功等级上的强大，抑或是气势上的压制。
他可怕在深不可测，可怕在气定神闲，可怕在令人无所遁形的目光。
重华抑制住自己心底的害怕，冷静下来，毫不怯懦地同他对视，不答反问道：“你要见我，有什么目的？”
“我原以为你资质极差，未曾想你逃出去后，倒是脱胎换骨，有了些悟性，”重山神情未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块极为普通的石头，“既如此，自是不能任你在外堕我问剑名声。”
“你要做什么？杀了我？”
他皱了皱眉眉头，“你已有资格做我问剑传人，我不必再杀你。但若日后再偷懒懈怠，为师定不轻饶。”
听到这里，重华的心中有所了悟。
她迅速拼凑出了一些模糊的前因后果——由于这个角色资质欠缺，她的师父便要杀她。所幸的是，角色的原主逃了出来，并且一直遭到追杀。
而从21世纪身亡的她，机缘巧合占据了这个角色，并于剑法上有所小成，竟然令原主的师父放过了她。
想到这里，重华的心中没有一丝放松，反而从心底里升起了阵阵寒意。
这个人实力高强，心狠手辣，手握着不知名的势力，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阻隔游戏系统的控制……
这里不是人造的游戏世界吗？为什么反而……
她看着这个男人，脑海中的思绪纷乱无比，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重山见她久未答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你不愿破碎星空了？”
……
见了重山没多久后，重华又被强迫关到了原先那个无法连接游戏的石牢中。
她独自一人呆了没多久，很快，陆承志来找她了。
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当陆承志在不动声色地试探自己时，重华一直一语不发。
几分钟后，她心里有了底。
按照陆承志所言推测——即使这个“推测”十分难以接受——陆承志，重山，那些一直在追杀自己的黑衣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整个不知名的势力，目的是为了突破“天道”的束缚。
而他们口中的“天道”，不是别的，正是控制着整个游戏世界运行的游戏系统。
也许是未来世界的科技太过发达，也许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bug，这个游戏世界中的人工智能，竟然悄无声息地有了自由意志。而这些自由意志有了意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摆脱“天道”。
也就是所谓的“破碎星空”。
当然系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破碎”。除问剑阁的陆朝之外，那些想要破碎星空的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失败了。甚至连千机亭中的修行者，也不会是多添了一些寿命，距离真正的“破碎”还有很远。
而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寻找所有有潜力“破碎星空”的人，圈养起来。
陆承志此次前来，是要说服她这个曾经被圈养的“弃子”，重新加入他们，对抗天道。
重华沉默许久后，问道：“你们为何要将问剑阁灭门？”
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陆承志一愣。
她看他的双眼，继续问道：“为何要灭族陆氏？为何要抢走陆朝的人俑？为何要杀死那些越女剑派的人？”
陆承志回过神后，失笑，反问道：“为何？”
重华看着他。
“你大约已经忘记了，你要对抗的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江湖人，你的敌人，是天道。”陆承志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模糊地回道。
说到这里时，他的唇畔还挂着一丝微笑，“你以为，天道会任由你反抗，什么都不做？”
她没有说话。
但心里却在想，在游戏的这半年来，系统从未为难过她，甚至还提供了诸多便利。
或许这是独属于“玩家”的优待。
突然，陆承志注视着她的目光中带了点审视，语气中也有着极难察觉的试探，“十五年前，你杀死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时，也未见你有今日这般仁慈……”
察觉自己可能露了一些马脚，重华便不再看他，闭目养神，一句话都不多说。
陆承志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道了声告辞，就要离开。
只是他刚刚出了石门，又停下了，头也不回，说道：“有一件事，陆某忘了道谢。”
“若不是姑娘找到这世间唯一的偃师后人，恐怕……”
话未说完，他笑了笑。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当这附近终于没人后，重华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再也忍不住，慢慢地躺倒在地，放空大脑，不久便睡了过去。
……
最近，游戏论坛中最热的帖子有两个。
一个是西南的最大势力，峨眉派，同新开放不久的势力古蜀国，正式成为敌对势力了。
另一个则是，连续两届未参加武林大会的重华，这次竟然出现了。
而更让人无比吃惊的是，重华此次来武林大会，并不是以选手的身份——她作为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问剑阁”的阁主，带领几个门人来参赛。
大约是重华“江湖第一高手”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即使玩家内心中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惊讶之后，他们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甚至于论坛的首页出现了很多内容以“怎么加入问剑阁”为主的帖子。
“问剑阁”的热度从论坛上一直延伸到游戏世界里。
即使重华已经关闭了好友申请，也不允许陌生人的私聊，但仍然还是有一些认识的人来好奇地询问她。
但这些玩家们不知道，作为“问剑阁阁主”的她，其实并不怎么自由。
自从被困在石牢，知晓了这个角色背后的秘密后，重华就敏感的发现，有些事情已经不在控制范围内了。
为了自由，也为了以后，她不得不接受了陆承志，以及这个角色的师父，重山所提出的条件——她将和他们一起对抗“天道”。
重华表面上虽然答应了，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并未妥协。是的，她要破碎星空，她要突破游戏世界这个牢笼，但她也不愿被人控制着去达成这个目标。
她自己有所保留，他们也不怎么信任她。
从石牢出来后，重山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进入了江湖世界。
从“那个地方”出来以后的重山，十分好地隐藏了“对抗天道”的目的，系统也未对他的身份多加纠结。他表面上是她的师父，平日里会教她习剑，同她切磋，但同时也在监视着她。
遗憾的是，重山即使对于教导她分外认真，然而，重华询问的任何有关“陆朝”的事情，他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愿透露。
除此之外，他们“师徒”二人倒是相处和谐，相安无事。
大约是因为曾经叛出问剑阁，直接导致门派灭门的缘故，重山虽十分认真地在教导重华，但他本人已经完完全全地被问剑阁除名。
当然，重山并不在意这些。
平日里他在沧海居中如同一个隐形人，视其他人如无物；然而只要重华她本人一有行动，他便会跟上。
这一次的武林大会也不例外。
此次武林大会在峨眉派举行。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十日的时候，重华他们一行人骑马赶路，终于到了西南。
西南地区地形复杂，即使是行在官道上，也颇为险峻。
重华看了眼地图，确认了一遍路线后，正待收起它，却突然瞟到了地图角落里的几个熟悉的字眼——“凤鸣镇”。
看起来，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并不远。
当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在凤鸣镇的附近。如今故地重游，她所面临的情境与当日全然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她仍旧独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挣扎。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重华很快回过神来。
大约因为距离峨眉山越来越近，此时的官道上，人已经越来越多。
由于最近西南地区两个大势力——峨眉派与古蜀国——之间的矛盾，这一路上，似乎都可以感受到空气里的剑拔弩张。现在再加上其他势力的介入，亦或者说是搅局，不止是气氛，整个江湖已经是传言满天飞，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当他们一行人在半路上的驿馆暂时休息时，便听到邻座的npc在唾沫横飞地“讲故事”。
“我听说啊，这古蜀国的国王，有好几百岁呢！”
“老天爷，那这国王是人是妖哇？”
“这我可不知道，兴许是妖。不过，就算是妖也有寿数。这古蜀国国王好像不行了，要新的继承人顶上去了呢！”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奇遇势力，重华对古蜀国也算有些了解，因为可以分辨出一些传言的真假。
此时听到那些npc说的这些，她倒是不像其他玩家那样听听就过了，而是若有所思。
新的继承人，大概就是当时那位南疆的大巫……她和这位大巫可并没有什么好交情，若是这次古蜀国来的是这位，那看来她要小心一些了。
这般想着，重华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
说起这位大巫，倒是令她想到了一个人——半步箫音。
自半步箫音回来后，重华同他还未见过。他回来游戏不久，她便将之前那些留给她的东西又都寄了回去。这些“遗产”价值不菲，有些东西似乎还有特殊的意义，她若是占着就太奇怪了。
对于这个，半步箫音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当她问起他现在的门派时，他却一直不肯明说。
“等见面知道你就知道了。”
这倒是引起了重华的好奇心。
此次武林大会她原本兴趣缺缺，若不是为了门派任务，她本人是不大愿意花费这么多时间跑这趟的。现在多了这个悬念，倒是让这一趟本来十分无聊的任务，多了几分期待。
当重华将茶碗中的茶喝尽时，邻座的人已经开始八卦武当派的新秀了。
她看了眼门派中的其他人，发现大家都已修整好，便开口道：“我们准备走吧。”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鼓噪之声。
她还未来得及查探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巨鸟振翅之声。
重华循声望去，只见天边飞来十数只巨鸟，掠过奇峰云雾，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飞来。
这下，整个驿馆的人都新奇地望着那些巨鸟。就连重华那位怪人“师父”，也轻声地发出一声疑问的叹词，望向它们。
只是，待那些巨鸟越来越近时，驿馆里的npc们已经开始吓得哄然逃散。只剩下不惧怕这些的玩家们，一脸好奇地望着那渐渐逼近的巨鸟。
很快，巨鸟们着陆了。
以这样拉风的方式出现的，是近日来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古蜀国之人。只见这些衣饰奇特的npc、玩家们纷纷从巨鸟背上跳下，神情冷淡而傲然。
他们的样子倒是同重华印象中没什么区别。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最中央的一只巨鸟背上跃下，在四周看了一眼，最后锁定了她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是那位同她有过节的大巫。
重华在心中隐隐地戒备起来。
这位大巫面带微笑，走到距离她大约二十尺时，站定。
一个私聊信息突然发了过来，来自半步箫音。
他说：“这就是我的新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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