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苏相此时，感觉到了压力。
毕竟四十万两，不是小数目。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赖账。
但吴掌柜手中证据确凿，每一次的送货，都有签收，证明东西已经收到。
安离堂收购吴记，也是手续齐全，在官府备案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有一点很值得怀疑，就是这时间的跨度有些长，将近三十年。
正常来讲，谁做生意赊账，会赊这么长时间？倒像是故意为之。
苏相刚要以此为由，大做文章。
不过还没等他出声，又有人说话了。
“相爷，先不要管什么安离堂的欠债了。
毕竟欠了三十年，也不差一年两年的。
火烧眉毛先顾眼，还是先把咱们铺子里的货款结了吧？
人家可是说了，再不给钱，可是要去官府告您了？
我就是一个府上请来打理铺子的掌柜，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可不想跟着吃官司，承受牢狱之灾。
您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干了！”
说话的，是相府仅存的七个商铺中的一个掌柜，四十几岁，姓李。
他把手中的账本向苏相手中一丢，转身就走。
其他六个掌柜也是有样学样，一起交了账本走人。
苏相有些茫然，赶紧翻开账本观看。
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就冒汗了。
原本他以为，这七个铺子每年虽然盈利不多，但是也不会亏本。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留着没卖。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每个月的盈利，都是没有扣除成本的。
也就是说，售卖的货物，都是赊来的。
有几个铺子，因为赊账的数目过大，周转不开。
还以相府的名义，向钱庄借了银子。
他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加在一起，竟有六十几万两。
苏相此刻，恨不得一下子晕过去，他没钱还啊！
但是，还不能晕。
因为刚才进来的人中，除了吴掌柜和已经离开的，自家铺子的七个掌柜。
还有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四海钱庄的。
另外四个，是铺子的供货商，都是来要账的。
他们可没有吴掌柜那么斯文，直接围上来，嚷嚷着还钱。
要是不还，就要闹上官府。
四海钱庄的那位，更是一脸横肉，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专业讨债的，
扬言要是不还钱，就拿相府这座宅子，和里面所有的家当抵账。
苏相这一辈子，最重视的就是面子。
要是因为欠钱不还，被告上官府，他还怎么面对文武百官？
所以就算头疼欲裂，还是耐着性子与几人周旋。
他自知不能赖账，先是吩咐管家。
带人将王氏的私库打开，将里面所有的钱财和贵重之物取来。
这些都是王氏当年的嫁妆，还有这些年从府中搜刮的钱财。
加在一起，勉强抵给了吴掌柜，还了那四十万两的债。
然后，咬着牙，拿出自己的小金库。
加上府中现有的银子，还了欠下的货款。
几个掌柜满意地离去，最后只剩下那个姓张的四海钱庄掌柜。
不是苏相不想将此人早点打发，而是欠四海钱庄共计五十万两，是最多的。
要是还了他的，就不能还其他人。
同样是面对债主，一个和几个，他当然选择数量少的。
而且，他心里还有其他的算计。
那张掌柜也不急，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
翘着二郎腿，看着苏相打发几个掌柜，也不催促。
“张掌柜，久等了！”
苏相将几个掌柜打发走，回身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哈哈，小的不急！
相爷把我留到最后，莫不是要跟张某打擂台？
张某在四海钱庄三十年，讨债，我是专业的！
想要玩什么手段赖账，相爷出招吧！”
张掌柜打着哈哈，很江湖的说道。
心思被拆穿，苏相脸色窘的发红。
不过，现在这种状态，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呵呵，张掌柜，明人不说暗话。
这五十万两，本相不认。
首先，跟四海钱庄借款的，是铺子的掌柜。
他们只是我苏家，雇佣来经营店铺的。
既不是苏家的主人，也不是卖身苏家的下人，没有资格代表苏家去借款。
既然四海钱庄借钱给他们，冤有头债有主。
那就去找他们还钱，与苏家无关。”
苏相态度强硬的说道，听上去很有道理。
“相爷这么说，就不对了！
你也说，那些掌柜是你们雇来，经营店铺。
那么为了店铺的资金运转而借款，作为掌柜，他们有这个权力。
还有一点，张某需要更正一下。
相爷说的不对，当初四海钱庄不是借钱给他们个人，而是借给苏家的店铺。
借款文书上的印鉴，也不是掌柜的私印，而是店铺的印章。
况且借来的钱，也不是被掌柜拿去私用，而是直接用于偿还了店铺所欠的货款。
相爷要是不信，可以翻看账目。
所以，四海钱庄，才来找相爷要债。
还有，四海钱庄能够借出这么大笔的款项，可不是凭几个掌柜就能做到的。
相爷请看，这是借据。
上面不仅有店铺的印章，还有相爷您的私印。
有了这个，相爷还不认，想要赖账吗？
相爷，张某奉劝您一句。
京城天子脚下，四海钱庄能够屹立不倒，背后一定是有些依仗的。
相爷要是想要撕破脸赖账不还，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要以为，您官居一品，四海钱庄就奈何不了您。
我们是下九流，不要脸！”
张掌柜拿出借据，放到苏相眼前。
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凶狠的威胁道。
苏相见到借据上的鲜红印章，立即大惊失色，一张脸变得煞白。
他不明白，自己的私印从未离身，怎么会出现在借据之上。
有了这印章，就算是闹到官府。
这笔帐，他也是铁定要还的。
看着借据上的时间，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七间商铺，原本是族中产业，是当初他的父亲分家所得。
所以原本在官府登记的档案上，一直是属于苏氏一族。
三年前，朝廷下发新令，重新统计商铺的归属档案。
当时掌柜们就来找他，说是正好趁此机会，将商铺的归属改成相府所有。
他觉得有理，就把自己的私印交出，让他们去办理。
一定是那时候，那几个掌柜拿着自己的私印，去了四海钱庄借款。
想到此处，苏相懊恼万分。
但是这件事情解释不清，毕竟就如张掌柜所说。
借来的钱，那些掌柜并没有私吞。
而是还了店铺的货款，用于经营。
苏相知道，这钱是一定要还的了。
但是怎么还，他看向了一边的小儿子。
苏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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