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可爱的老师！”她的声音微弱，却如此清晰，在他仰望天空的角度里，耳朵格外地生动，令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学生。他却看见她跪在他的身旁，一袭白衣，照亮了整片草地。
“你这是反语。”低首良久，他苦笑道。
“你才是言不由衷！说你看我，你又说那么美的天空，你才是睁眼说瞎话呢，旁边一个人影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不是欺负我好骗吗？”他看见她牵着衣角，手指忙乱着，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我是说，你像天空一样的美丽，纯净，深邃，值得我一直仰望下去，你能永远这样，多好！”他的目光移向那汪泉水，泉水正闪亮地倒映着整个湛蓝的天空。
“不好呢，永远当你的学生，我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呀，我才不要，我现在就不要当你的学生，我不想总是低你一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这校园时代多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可以念诗，可以静静地听课，可以在作业本上满怀希望地涂抹。等到一出去社会，就会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可爱的，不可爱了，清纯的，变邋遢了，有的鼻青眼肿，有的低三下四，有的一生，就在泥泞中爬行，我不想你们这样，可又毫无办法。”
“大家都这样呢，所以你不要怪我学习不认真，成绩不是很好，成绩好又怎么样？像禾花老师，大家都知道她考上了大学，但是没有钱读，最后还不是成了你的手下，要服你管，再然后，成了杀猪佬的老婆，整天弄得一身腥臊，好像跟我砍柴也好不了多少。”她叹了一口气。
“那是以前，——现在，可以贷款。”说这话时，他自己也感觉到中气不足。
“贷款？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我是听说，要家里有钱才能贷，没有钱就要有东西，值钱的东西，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怎么你什么都懂啊，要是把这心思放在学习上，那成绩——”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既佩服她对社会的了解，又羞愧于自己老调重弹，两耳不闻窗外事，容易与社会脱节。
“你又在说教我了，老调重弹。说真的，我懂得的事真的不少呢。”说着，就往他肩膀上靠过来，他措手不及，只好斜着身子，用右手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呵呵，特别是关于你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你信不信？”
“那，不可能，我也内向，你也文静，本身交流就不多，怎么可能懂我？只是，只是认得比别的同学早一点而已。”他回想着，到底谁懂自己多一些呢，除了父母长辈，弟弟妹妹，还有那些亲戚，真正懂自己的，好像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懂你不一定要聊天聊得多呀，只要我关心你，注意你，你的一举一动，就逃脱不了我的眼睛，我可以向上天发誓，我比你还更懂你！”她好像故意要让他倒下去似的，故意使劲压着他的肩膀。
“你这个——就太夸张了呀，这世上，哪有别人比自己都懂自己的人，你这个誓发下去，就等着天打雷劈吧。”
“我就问你，你记不记得我们家水口下的那个禾草屋？”
“禾草屋？”他的脸瞬间红了，虽然他极力想克制住，但只是徒劳，“没有印象，我只记得，那里有几棵大樟树，樟树下的石板上的水流，像雪崩一样在翻滚，吹动着上边的芦苇，一年四季摇荡个不停，一到秋天，芦苇的白花，像雪花一样飞舞，与它们脚下的雪浪，相映成趣,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生动的画面了，何止是一年四季，也许千百年来，它就一直这样，生生不息。”
“你，要么，转移话题，要么，专心骗我，要么，怎么可能忘记？”她加大了压迫他的力度。
“啊呀，快压断我的腰了，你，赶紧让开！”他屁股挪开草甸，躲避她的压迫。
“谁叫你躲着我？活该呢，自找苦吃！我有这么恐怖吗？像躲瘟神一样。过来，你闻一闻。”她跪着又挪了过来，扬起她的手臂，将腋下靠近他的鼻子，“你说，是臭的，还是香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鼻子。他想，无论是臭，还是香，只要是她的，都值得吸入自己的肺，自己的身体。
一阵像来自自然界的清香扑入他的心里，像极轻的清风，不会吹灭煤油灯，只能让油灯的火苗摇三摇的那种。
“是一种像花，又像草的芬芳，我似乎在哪里闻过。”他回味着，轻摇着脑袋，闭着朦胧的眼睛。
“呵呵，肯定是在禾花老师的腋下。”她呵呵一笑。
“不会的，我们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他冥思苦想，他与禾花之间，怎么会连这样的能算是亲近的行为都没有呢？
“你又骗我！谁不知道你和她谈了一年多呢，差一点就要嫁给你了，还会不如现在的我？简直像他们说的，是国际玩笑！”
“那，那也不能那样说，亲近，当然也是有的，不像你作文里面写得那样，只会让我难过，让我难堪。当然，怎么会想到，像你这样的生动，又有童趣呢？”
“那是怎么一个亲近法？能不能说来听听，但我猜，她肯定很小气，不然，现在的你，包括那时的你，怎么会永远那么的消瘦呢？”他明显感觉到，她侧着耳朵，耳朵，就在他的嘴边不远，有一股红色的热力，烧灼着他的人中。
“那不能讲，那种事，青年男女之间的事，也不是你应该问的，更不是你应该听的，我真是怕了你，你本是我心中永远的小豆豆，怎么会老打听我们大人的事呢？你是听她们讲琼瑶的小说故事，听得走火入魔了吧？”
“有到了那种我不能听的亲近的程度吗？我不相信！她有那么大方，你有那么大胆，就不至于现在的你，还消瘦成这样！让人怜惜！”她忿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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