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火锅店门外。
颜则卿驻足于此，忽视周围频繁投来的目光，只将注意力放在身旁，“你很担心她。”
言君视线还对着这条街的尾巴，脑子里全是刚刚莫绾离开的画面。
从颜则卿说出那句话后，莫绾只问了一句是否真的，他回答了是，之后从头至尾，莫绾都清冷着脸，不吵不闹，也不再说一句话，一如当初，直至午餐结束，安静离开。
“担心才是正常的吧。”言君收回视线，神色平静又略显低迷。
“但实际情况是你既没有阻拦，也没有追上去。”颜则卿杳然侧身，神情悠然，“所以你也觉得，这种事应该早点告诉她，总比之后再说要好一点。”
“唉......”言君轻轻一叹。
他当然知道的，这种事没法瞒，也不能瞒，他也有琢磨什么时候说出来。
可这来得太快了，昨天到现在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而他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应对经验。
颜则卿注视他纠结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轻声安抚了句，“放心吧，让小绾冷静思考一下，她会想明白的。”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言君没好气地瞥瞥她。
“或许吧。”颜则卿风轻云淡，丝毫不在意这点评价。
这让言君见了一阵无语。
真的。
他都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咋想的，自个来就来吧，毕竟涉及其中，莫绾也都知道，但干嘛非得一上来就把清灵给捅出来，完全不给他反应时间啊。
真是脑瓜里有猫饼！
也就好在班长大人如今估计是有些经历了，这次还挺冷静，没有叫嚷着要去找清灵的麻烦，不然到时候，他就真得头疼了。
不，头疼都是轻的。
他甚至都不敢想。
颜则卿不知道他心里思路，但自己做的事，自己显然也明白其中影响，不过......
“说起来，你们昨晚到今天在一起都待了这么久了，现在不妨也分我点时间，陪我走走？”她明眸带笑地看着言君，把话题转移开，“就趁着这个时候。”
言君闻言挑了下眉，有些不解，“你来这么一出，就为了这个？”
“对啊，可又没办法，我要是再不来的话，等下形象估计就全没了。”
颜则卿说起这个的时候，嘴角掀起了一抹顽皮弧度，可言君却在其中捕捉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苦涩。
他眼神闪动，直直注视了会这个女人，末了，又看向街边，“那就走走吧，想去哪？”
见他答应，颜则卿眼里隐晦闪过一抹光泽，又神情平静地侧回身，“随便吧，我平日也不怎么出门逛，更没和男生在外面逛过，算是第一次了。”
“啧，你这话说得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啊。”言君咂了咂嘴，又走下这几层小阶梯。
“有吗？”颜则卿亦趋亦步地跟在边上。
“有啊。”言君不假思索。
“可关于我的第一次你也尝过不少了，比如共用一双筷子吃饭什么的，或者......”颜则卿说话间不轻不重地敲击了几下鞋跟。
言君下意识垂眸一瞄，看到那黑金高跟鞋内被包裹的精致小脚，眉头一挑，嘴上连忙阻断，“喂喂，你再这样说话的话，我可就没法接了哈。”
“呵呵......”颜则卿促笑地斜睨他，足下一踩一踩，身姿摇曳，走得极其有韵味。
言君就听着那清脆的旋律，带着人，又或者是被人带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但或许是身边人实在太过惊艳，每每走到哪里都引得旁人频频侧目，甚至还有几个撞到栏杆上的，看得言君感慨这回头率实在太高的同时，又不自觉的有些带入，脑门莫名一疼。
也就这么会，他好像也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不怎么出门了。
毕竟老被人这样关注，想来也不自在......
半小时后。
一处树荫下，颜则卿看着不远处往来的行人们，慢慢停下脚步。
“欸，言君......”她眼眸闪动，侧身面向这个一路坦然却稍显沉默的男生，“你跟小绾在一起时，会更放松一些吗？”
言君故作沉吟了会，耸下肩却没否认，“或许吧。”
那小妮子，说到底还是年轻单纯些，也直率些，心思不多，就算有也都是些女儿家小心思。
当然，最主要是两人在一起时，对方不干点特殊事，一般不太能影响他道心，所以自在是肯定自在点。
不过话说回来，要说放松，那还得是清灵那小宝贝，杵她身边是真放松，脑子空空不想事都没关系，仿佛真跟神仙似的。
颜则卿这时背起手，微微前倾上半身，令得那圆形领口稍稍垂落，脸上却带着丝探究意味靠近，“那你，是不是有点抗拒我，或者说，害怕我？”
言君瞅着那愈发近了的隐形炸弹，咽了咽口水，强行偏开些目光，“怕你啥？”
颜则卿发觉了，却不顾这些，只注视他半晌，神情平静道：“怕我害你。”
她说这话时，眼眸里全然倒映出眼前男生的脸，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
言君听了却是哂然一笑，“嗨，没有的事。”
他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想法。
虽说这女人主动害他应该不至于。
可关键是这人就特别离谱，没有谁比这女人更离谱了。
真就是碰一下就咔嚓一下，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干脆看一眼就能咔嚓。
这都还是没做什么呢。
要是以后真干点啥，那他这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了，干脆出家得了。
呃......
言君心思一顿，莫名闪过一丝奇怪。
颜则卿这时盯着他眼睛，唇角渐渐扬起些许弧度，语气却多了一丝嗔怪与幽怨，“那既然如此，这一路走来，你为什么都不和我亲近一些？”
“嗯？”言君眨眨眼，有点愣住。
颜则卿这时直起身，将目光看向街上来往行人。
言君也反应过来，顺着看去。
却见到人群中相当一部分是情侣，又大多亲密无间，搂腰的搂腰，挽胳膊的挽胳膊，无一不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颜则卿怔怔注视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其实我没试过那些的，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做，唯一的一点知识，也都是从一些书籍上汲取的......”
“哦。”
言君蓦然想起之前给人搬家时见到的那几本书，感情那会就已经在准备了？
颜则卿这会回望他，嘴角笑意有些收敛，眼里带着期盼，语气却带着丝小心翼翼，“会不会因为年纪大一点，让你感觉到的压力也会大一点？”
“那倒没有，其实差不蛮多的。”言君实诚地解释。
毕竟这女人怎么着都不足三十的，决计和自己重生前差不多，所以心理压力是肯定没有的。
当然，就算真大一些也没什么，毕竟都是跨入修行之人，年岁这玩意，当不得真。
不见那些个抱丹老怪物，个个都几百岁，却看上去都还跟个年轻小伙子一样。
等到千百年岁，那十几二十年的差距，就跟那池中浮萍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颜则卿看他说得实诚，咬着嘴唇思量了一下，眼眸微微垂落，目光停留在对方那从头至尾就闲着的手上。
最后，她心中天秤稍许倾斜，还是决定自己主动点，便往前半步，柔荑一勾，时隔两个多月，她再次如寻常般牵住了对方的手，只不过，这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们还是这样吧，至少看上去像一些。”她五指紧握却又尽显轻柔，再抬起来在两人间示意，又好似在跟世人宣告什么。
言君恍惚间似乎能懂这种感觉。
“是不是觉得很突然？”颜则卿见他怔住不说话便问道，语气带着果决又带着一股难言意味。
以至于言君听了心神晃动，下意识开口，“有点。”
“呵呵......”颜则卿并不意外地笑笑，又放下手，侧身移步，以方便握着才轻声彷徨道：“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突然了。”
言君似听出了其中一些意味，沉默少许，声音莫名低了些，“那你还这样。”
那她还这样？
呵。
她不这样，或许再过段时间，怕是这样都不行了。
她仍然记得那小姑娘的话，也清晰的回想起了某些看似正常，但实际怪异的方面。
那是即便她都下意识忽略掉的。
比如，对方从未‘主动’......
“相信你也能感觉到的，我们之间，有些方面很像。”颜则卿轻声说出两人早已互相发觉的事。
“嗯，是有些熟悉。”言君没否认，他也明白那种感觉，说白了就都喜欢藏着掖着，不见结果不言声。
思索两秒，他又略有不解地看了眼十指紧握之地，“那你现在这又是......”
“有人说，我不够坚定......”颜则卿垂首踢了踢小脚，尖细鞋跟将地面点出几道白痕，在言君露出疑惑目光之际，她浅笑侧目，从略低的地方去看这俊朗男生，“所以我想尝试着改变一下看看。”
言君瞅着她那笑起来如此摄人心魄的面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你挺成功的。”
“不。”颜则卿却是摇了摇头，表情没由来地露出思索意味，秀眉轻蹙，以至于眉宇间都露出一抹忧愁，“即便我现在牵着你的手，甚至心里也有了感情，但......我依旧觉得不太真实......”
她如此说，好似谈论一个本不存在的东西。
言君听得若有所思。
是家庭原因么？
还是经历原因？
其实经历或许能理解些，但家庭......
嗯......
没法感同身受。
言君心里思量一番，正琢磨着说两句开导的话。
颜则卿又说，“所以我决定了，为了让自己觉得更真实一点......”
她牵着言君的手，拉着他，开始慢慢往前走，走出树荫，走到光明处，靠近人群，如寻常人那般，不藏着掖着，不畏惧被人知晓，摘下面具，卸下伪装和防备，就那样牵着他，牵着这个同样喜欢藏着掖着的男孩，走到人群中，又回过头，绝世容颜上布满憧憬与开怀笑意，美眸里绽放无尽光彩。
“我们去约会吧，趁此刻没人会来打扰，就像那些人一样，去逛街玩闹吃美食，体会人间烟火味，去游乐园里坐摩天轮，又在最高处看烟花，去田野间游山戏水，捉几只小泥鳅，去庙里求签拜佛，听听僧人们诵念经文，去做一些大多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哪怕，我们现在乃至以后......都不一定是......”
颜则卿说着说着，就像个追风赶月去追逐自我的旅人一样，步伐渐渐加快，手却愈发紧紧攥着，生怕下一秒手上会传来抗拒的力道。
但这一刻的言君。
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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