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默思忖了片刻，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佐菲愣了一下，说：“谢谢关心。其实您真的不用担心，死亡并没有那么痛苦，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活。”
“愿闻其详。”雷默掌心朝上抬了下。
闻言，佐菲把酒杯放下，顿了一会儿，像是想好了该怎么起头，他开口问：“您知道「罪恶囹圄」吗？”
“所有罪的灵魂监狱。仅此而已。”
这是雷默第二次从鬼魂的口中听到这个词，然而他的了解只限于这简短的意思。
“您果然听说过。”佐菲抿了口酒，说，“世界的本质是秩序与混乱之间的无限循环。生死轮回也是循环，是里世界与表世界的循环。
“表世界指阳间，也就是人类生前的现实世界。对应的，人类死后灵魂所赴之地是为阴间，指里世界。
“「罪恶囹圄」既是所有罪的灵魂监狱，自然存在于里世界中。但不是每一个人死了都会去往那里，只有恶鬼才会受到吸引。
“而作为超脱阴阳，不受束缚的执念之魂，因为没有人时的感官，日久月深，迷失自我只是过程，若无教士超度，反哺消散便是结局。”
佐菲拿酒润了润自己的喉，就如自己活着时那样。
可没有知觉这件事，不免让他觉得：到底还是活着更好一些吧。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再次投胎成人，再次体味人生呢。
按下这个不适时的念头，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讲道：“除这两者之外的，就得经过审判台了。”
雷默神情严肃起来，他直觉佐菲接下来要讲的内容才是真正的秘辛。
佐菲继续道：“南国有一个链接里世界的通道，通往之处便是审判城。
“审判城的至高者是宗皇（只有一位），其下为十二教君，再次为教士、教子、教民（又称‘教徒’）。
“既为审判城，必有审判庭。里世界唯一的审判庭便是由宗皇和十二位教君组成，被称为——「十三庭」。至于审判台，那是里世界的标志，象征着「时间之外」。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站在了审判台上，一生的业都将显现无遗。
“如此，审判庭因业施判。”
长凛问：“可这样就能保证绝对的公正无私吗？是人都会有私心，都会犯错，更别说是从人变成的鬼，鬼又成的神。”
他会这么说并不是知道宗皇和教君还有那些教士等的根脚，而是他觉得——完美的存在从来都不存在。
“哈哈~你说的对。”佐菲道，“为了防止徇私枉法这类现象，教君及以下职位每百年会考核一次，考核通过才能继续连任。
“有不想再任职或是因为某些原因造成职位空缺和人员不足的，审判城会提前发布通告，举行一期公开考试，凡是鬼魂都可以报名参加。
“说来，能通过公开考试一步步成为第十二位教君的，那位大人是几百年来的第一位！”
佐菲神态间散发着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他想，自己一定是前世积德行善了，才能在这一世遇见那位大人，被大人收做门徒吧。
“宗皇为什么不需要考核？”长凛边给他倒酒，边问道。
“我听那位大人说，宗皇自里世界初开时便存在了，然而谁也不曾见过祂的模样。又或许见过，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你说的这些，人类不能知道吧。”雷默说，“就算是鬼魂，知晓的也是寥寥。”
佐菲直言：“您是特殊的。况且，关于里世界的机密，只要没有资格，知道的人和鬼都会自然遗忘，无法以任何形式保留，更遑论告知他人。”
长凛攥紧了手中的酒瓶，眉头紧蹙：“你说你们是为了人类，那么这件事宗皇知道吗？你们又打算做什么？”
“我不清楚，”佐菲摇头，“但我猜想，宗皇应该什么都知道。很可能是想看看——我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世界万物在不断地进化，人类又怎能落后。为了人类的美好未来，我们需要改革！需要创新！”佐菲慷慨陈词。
见他激动过头，雷默轻轻咳了两声，可惜被忽略了。
直到长凛提醒，佐菲才收敛了些，进入主题。
“在审判城有一部法典，就如国家的律法那般，一切有法可循，有法可依。
“然而，业根不除，罪业不止。
“为此，那位大人耗费几百年，只为炼就一件不亚于审判台的绝世典器——「裁决之量」！
“如今只差最后一道工序了，在这道工序之前，还差一个引子。”
“我的血液。”雷默淡淡道。
“是，也不是。准确的说，是流淌在你血液里的海魂草精华。”
熟悉的字眼再现，雷默觉得自己应该是意外的，可事实正好相反，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仅仅只有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人鱼族的至宝千年才长成一株，而那近千年来的唯一一株已经被您用了，所以……”
边上，长凛看似镇静，实则耳朵已听不清佐菲在说什么了。
蓦然，少爷淡定自若的模样在眼前闪现，奇迹般地，他又听到了佐菲的话。
“海魂草不单单可以让刚死不久的人复生。它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沟通生死。这也是您可以看见鬼的原因。”
“这原本不是必要。但为了所有人类美好幸福的未来，为了不再有罪恶，只有善的新世界，「裁决之量」需要它。
“有了这个引子，「裁决之量」不仅可以审判死魂，还可以分辨出生魂里的罪业。
“到时候，教士们会带着那些有罪的生魂到「罪恶囹圄」进行教化，等确定消弭了业根，再释放他们回到阳间。
“这样一来，整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好，只有善没有恶。”
这是要连阳间法官和警察的活一起做啊。
雷默心道：“提前将罪恶扼杀在摇篮里……”
有想法。
奈何梦想很远大，执行不容易。
“如何？只要您尽一份力，死后功德无量。”佐菲用充满引诱的语气道。
不如何，这功德他表示→本人无福消受。
“想必你们那位宗皇只知道这「裁决之量」会给里世界带来好处，顺带给审判庭减负，却不知道你们打算插手阳间之事吧。”
“或许吧。”佐菲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很肯定，那位宗皇无所不知。
“我的答案不变。”雷默说。
佐菲对此并不意外，不过他确信：“等见过那位大人后，您会改变主意的。”
雷默不置可否。
“那位教君何时来？”
“看您什么时候有空。”
“明晚。”
“没问题。”
佐菲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便化作一缕烟雾飘走了。
随后，空中短暂地浮现出这样一行字——
【谢谢您的苏朗酒，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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