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白心中暗忖，朱元璋这番夸赞开济，分明是故意为之。
按常理，气氛烘托至此了，旁人自当附和着夸几句，做个顺水人情。
可陆知白偏不。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凝注于自己的鞋尖，静默不语。
开济听着皇帝的嘉许，面上虽是一派恭谨肃穆，嘴角却微微上扬，目光扫过陆知白时，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朱元璋亦露出几分笑意，颔首道：“好了，开卿，你且去忙吧，吏部大小事务，还少不了你。”
开济闻言，躬身一礼，徐徐退出殿外，殿内仅余陆知白一人。
朱标见状，唇角含笑，静待好戏上演。
朱元璋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你与开济不对付起来？咱夸他，你倒不乐意了？”
陆知白神色淡然，答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陛下若无他事，儿臣便告退去喝水了，嗓子干得冒烟，要说不出话了……”
说罢，稍待片刻，未等朱元璋回应，便大步离去。
朱元璋望着他的背影，笑骂道：“这狗东西！”
随即歪头，略带狐疑之色，对朱标道：“日久见人心？开济跟在咱身边的日子，可比他长多了！”
朱标虽不愿在朱元璋面前显得与陆知白过于亲近，却也不得不说上两句，便轻描淡写道：
“时间久了，方能见真章，此话虽不假，但驸马……可是救过驾、负过伤的。”
朱元璋抚须眯眼，想起旧事，微微颔首，依旧含笑说道：
“可咱实在不解，他与开济，究竟有何仇怨，怎么突然之间……真是令人费解……”
正所谓，当一个人的行为模式趋于固定后，突然做出反常之举，连大佬也会一时摸不着头脑，惊觉原来还没看透你。乱拳打死老师傅，便是此理。
片刻之后。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转成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容，沉声下令：“传毛骧！”
开济的个人恩怨，朱元璋并不在意。但这人背后，是否藏着什么秘密，朱元璋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殿外。
陆知白如此迅速地就离开，倒让开济有些意外。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有相互搭理。
前方，那一群官员缓步而行，仍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待行至六部署衙附近，陆知白也赶了上来。
有好些个官员，便纷纷向他躬身行礼，弯腰的幅度超过了平常礼仪。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知白亦微笑回礼。
有些话不便明说，但众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
身居高位，却仍然愿意冒着风险，为官吏争取加俸，不管成与不成，都何其难得啊。
……
数日之后，已近九月。
九月的万寿圣节，正是朱元璋的生辰。要提前准备了。
陆知白再次前往皇家科学院，查看特制怀表的进展。
如此精巧稀罕之物，献给宫中贵人也不掉价。
由于手工制作耗时较长，索性将之作为一些贵人的生辰贺礼，倒也省去了一些绞尽脑汁准备礼物的烦恼。
此次为朱元璋量身打造的怀表，尺寸稍大，直径约两寸有余，主体以黄铜制成——非黄金材质，正合朱元璋节俭之风。
内部零件皆选用上乘材料，精细打造，确保品质。
然而，镜面的选择却让人犯难。
玻璃虽通透，但陆知白担心朱元璋一个激动，将怀表拍在桌上，就碎了。
最终，他决定采用透明度较高的天然树胶，作为镜面材料……
陆知白亲自查验进度，确认半月之内必能完工，绝不会误了正事，这才放下心来。
照例，他又请范显祖撰写一篇贺寿表文。
年复一年的，老范又接到这差事时，也不禁要摸摸脑壳。
毕竟，既要避免与往年重复，又不能与他人雷同。
陆知白从一开始便未曾亲自写过一个字，可谓是颇有远见。
来都来了，陆知白当然要看看常茂的情况。
八月份入学的一批新生，半个月的军训，如今已接近尾声。
常茂此前曾与陆知白打赌，定会以身作则。
第一次见面时，这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新生，得知他是最年轻的国公，无不流露出羡慕与敬佩之情。
面对那一双双清澈炽热的眼睛，常茂哪还忍得了？
当即舞了一套刀法，引得新生们齐声喝彩，场面热闹得仿佛国公爷专程来此献艺一般。
总之，这群少年崇拜的目光，让常茂颇为受用，飘飘然的很。
尽管在他看来，军训不过是儿戏，与军营中的严苛训练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但担任总教头一职，他仍是格外用心，憋着一股劲儿要证明自己。
毕竟，这好歹算是份正经差事，也是他改过自新的态度，总比整日游手好闲强得多。
若让老爷子得知他依旧在外鬼混，恐怕又要倒霉了……
不过，整日与一群少年厮混，难免也会感到乏味，令人想出去找些乐子。
然而，常茂此前看过几位大夫，皆劝他节制欲望，调养身体，增强肾气，或许还能有望得子。
因此，他强压下夜游秦淮河的冲动，不知多少次了。
幸而科学院内有蹴鞠可踢，众人每日踢得不亦乐乎。
甚至组建了两支球队，一为新生队，由常茂带领。一为老生队，都是年轻力壮的老学员。
到了球场上，就没有什么国公不国公了，反倒让常茂有些新鲜体会……
见常茂在此过得如此开心，气质也悄然发生变化，陆知白不禁考虑，是不是该适当延长军训时间呢？
这军训，实际上训的就是常茂。就好比孙悟空当弼马温看管御马，其实看守的是他自己……
常茂瞧见陆知白过来，便把学生们扔到一旁，自己快步上前。
两人已经很熟络，交流一番。
常茂指着排成整齐方阵的新生，得意洋洋的自夸：
“瞧见没？多听话！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陆知白轻轻鼓掌，说：“国公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还得是你~”
常茂正乐着，陆知白低声提醒：“对了，马上万寿圣节，你的贺表准备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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