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Y，不用碰它！或者说，不要碰它。”
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语气却很怪异，有这腔调的不是别人，正是队伍里年龄最老的那位长者——拉斯。
在淘金队伍里，老人通常是不吃香的，因为和健壮的年轻人相比，他们的体能、耐力都无法相比。
特别是老拉斯今年都已经七十一岁了，按照龙夏国的说法，这年龄都已经进入到古稀之年了，不好好在家抱孙子养老还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来淘金……
至于这么玩命吗？
拉斯这人和汉斯相反，他从小开始就和父亲从事淘金行业，甚至连他的出生地都是在矿场中，人生的第一个玩具就是父亲给他做的木头铲子、十字镐和木头盘淘金三件套。
可以说，他是一个地地道道从出生就和黄金打交道的人。
按说拉斯有着祖传手艺，为何现在没有组建自己的队伍呢？
其实有过。
但是和布莱克一样，只是布莱克还没有头脑发昏把妻儿老小的未来拿进去赌，保留了最后一丝的体面。
而拉斯赌矿失败最终让他在中年时期遭遇人生最大挫折，除了破产之外还导致妻离子散，作为一名七旬老人，拉斯至今都还在淘金一线上卖力干活，其实就是在队伍里还债。
当年派恩的父亲出资帮他还了最重要的一笔债务，避免了某些悲剧的发生，也就是这笔债让他从此一直在这个队伍里待到了现在。
老拉斯浸淫在淘金界里这么久，不管是哪个岗位，在经验上是绝对老把式，甚至对设备的了解比汉斯还要牛逼一分。
但岁月不饶人，饶是他再怎么不服老，但精力和视力还有身体上的衰弱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在汉斯来到这支队伍后，老拉斯便让出了机械师的位置，成为了队伍里的矿机第一操作员。
而且也只有这个岗位，整个袋鼠国也没有几个人敢拍着胸脯自信比他做的更好。
原因无它——他对矿料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能通过矿料跌落到矿车里的声音，就能判断出矿料的处理程度和需要增大吹除风力还是减弱。
同时派恩这支队伍中的矿机操作员除了拉斯之外，就没有备用操作员。
因为队伍中的老板派恩和领队霍曼，这两人都可以说是拉斯从小带到大，从入门到精通的徒弟。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拉斯在队伍里的地位其实某些程度上比霍曼都还牛，那可是他的师傅。
老拉斯的话让雷洪汕伸出的手缩了回来，可能是经历过那场人生变故的缘故，老头的脾气有些古怪，很少和其它人说话，也就霍曼和派恩能和他聊上几句。
按说这种脾气古怪的人在队伍里是不太受待见的，但有了派恩和霍恩的关系在这杵着……谁敢多嘴！
不过老拉斯也不招惹人，你不去理他，他也绝对不会来烦你，再加上派恩和霍曼总给老头安排一个独立的房间，哪怕是他每天脏兮兮的不洗澡就钻进去睡觉，也不会让其他人有啥意见。
“笨蛋，那是老拉斯的幸运物！”
见雷洪汕差点去碰那些布条，汉斯赶紧小声提醒着这些东西的作用。
雷洪汕一听也立刻明白这是他的幸运物，或者也叫做信仰之物。
在一些行业里，都有自己的禁忌或者是忌讳，或者是某些从业者自己信奉的一些至宝或者圭臬，甚至有一些特殊的迷信在里面。
例如龙夏国里煤矿工对矿井里的老鼠就奉为矿井之神；早年行船吃饭的水手，就忌讳陈这个姓氏；而某个沿海省份的人，则是非常信奉妈祖，甚至可以骗人骗警察骗法官，但是在让对方在妈祖神像前发誓时……这人还是不敢在妈祖面前说谎最终认栽。
在丑国淘金圈里也有这样的规矩；有些人在选矿位时要穿特定的衣物或者佩戴对其有象征意义的物件，对他们来说，这些物件或者信仰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像老道根就喜欢带一块百年前生产的一块机械怀表，据他说这是他在一场赌局中赢下来的，从那时候起，他做事就一路顺风顺水。
而布莱克喜欢戴一枚银戒指。
他们俩的幸运信仰之物比较常见，或者说是还比较容易令人接受。
但有些人幸运信仰之物就不太常见，或者说是不太令人舒服了。
罗根这家伙喜欢穿一对护腿板，这是他年轻时参加球队时的纪念，那玩意自从跟着他到现在就没洗过！
至于瘦猴，这小子的东西更奇葩，是一条幸运袜子！
这玩意虽然早就烂到不能穿，但他平时总贴身包裹在脚踝处用其它袜子裹束着，说这样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好运。
还有其它人的幸运信仰之物也是稀奇古怪的，有人甚至用他的假牙当成是幸运物！
不过不管用啥当自己的幸运信仰之物，几乎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就是不会轻易让其他人触碰，避免自己的好运被别人带走。
这个也是一种行业里不成文的小惯例，所以大家也都能相互理解。
因为矿机的结构很简单，维护起来并不复杂，汉斯和雷洪汕很快就完成了对矿机的维护，该上油的地方上油，该清洁的地方清洁。
维护完毕自然要测试一下试试机器运转如何，很快就有人运来几车较为干燥的矿料，这些矿料其实也就是刚才测试碎料机时的矿料。
唯一和平时的处理的矿料有些不同的，就是这些矿料的细密程度略有不同，毕竟碎料机在测试时，需要不断改变轧辊的间距来测试它们的处理能力。
把矿料送到料仓斗中开启设备，矿料不断的被上料杆一点点的带上高点的分料馏槽，在这里被分送到风选摇床的矿槽内，一边震动一边顺着长长的摇床向下接受鼓风机的洗礼。
快速流动的风一接触到矿料，便卷起里面无数细碎的泥尘，这些泥尘迅速的从摇床的那一排排的预留凤眼中被吹出，整个矿机后面原本洁净的空气瞬间被喷成一片黄色，原本被这两天大雨冲洗干净的附近树叶、草植叶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新从绿色变成黄色。
采矿作业主要产生三种污染，大气污染、水污染和固体废弃物污染，至于噪音污染和破坏原有地貌以及地陷沉降……那都属于排小孩那桌的程度。
旱地淘金法产生最大的污染主要就是对地表的破坏和粉尘对空气的污染，这一点也是吹除法所无法回避的缺陷。
不过还好，这里位于荒郊野岭远离城市，这点动静还不至于影响一百多英里外的小城，而且也不会有啥环保组织过来抗议和阻止。
汉斯在矿机运转一阵后便确定矿机没啥问题，不过几台碎料机打出来的矿料有些多，矿机既然开动就没理由这么快停下，不如让它多运转一会活动活动身子骨，因此汉斯让雷洪汕操作矿机继续处理后面的矿料，顺便学习感受一下矿机运转时风力变化对吹除作业的影响。。
如果换成是其它人，连碰都不能碰这台旱地矿机，雷洪汕来这里那么多天，其它设备都碰过了，但就这台设备没有碰过，现在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之前没有操作过旱地矿机，但设备操作不难学，几个操纵杆和几个旋钮和按钮而已。
可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如何精准的控制鼓风机的风力，以及摇床振动的力度却是关键。
特别是风力的大小，这个比水洗机要求更加严苛。
毕竟水洗矿机水流大一点，还可以通过波浪板以及增加留矿槽的密度与距离来减少黄金的流失率。
旱地矿机不同。
风太大了，那是可以直接把里面细小的黄金直接给吹跑的！
刚才为了测试矿机，汉斯上来就把风力拉到最高档，雷洪汕能清晰的感受到，一颗小金豆嗖嗖的飞出了摇床，落在了后面的废料堆上。
雷洪汕把风力输出旋钮转到最小，这种矿机的风力档位为了适应不同状况的矿料，采用的是无极电阻变速，也就是通过旋钮来调节供电的大小控制电机输出的动力工况，而且旋转电阻都是特别定制的，有着300度旋转区间让他有更宽范，和更精准的控制范围。
除此之外，摇床下方还有一个叶片状的节流阀，这玩意就像个风门，调节范围并不大，但有意思的是它能够像百合窗叶片一样控制角度，使其可以通过改变风口的角度来调整风力的强弱。
有这两种物理和电子控制两种组合，操作员可以通过调整这两个地方，组合出N种不同力度、角度的吹除效果。
一开始雷洪汕以为把风口的节流阀叶片开到最大，风机力量调到最大风力最强。
但是测试后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原来节流阀叶片开到最大，反而是风力最弱的状态。
这就像家中水龙头流出的水，在固定鼓风机的风量，也就是水龙头的出水量大小状态下，用手指堵住出水口……
反而呲出来的水是最远最有力量的。
而且节流阀的叶片开口方向也很有意思，它的方向角和倾斜角是向上的，也就是说，它最小的开口位置，会让风力顺着自身斜面改变风向，使其以斜上45度角进行吹除作业，配合着摇床自身的倾斜角度，从出风口出来的风就形成一个近乎90度的垂角状态。
这就很有意思了。
料槽上的矿料在摇床中本来就带着震动，再遭遇到从背后吹来的风，那些细微的泥沉颗粒自然就在这样的风势下迅速被卷走从出风口吹走，而个头较大的块料则是在槽体内“上蹿下跳”，结构松散一点的能直接震碎自身，而黄金则因为自身密度较高自重较大，从而在料槽内岿然不动。
当然这只是指具有一定体积的黄金，风力太大了，依旧会被吹的到处乱跳乱跑甚至飞出去。
而如果逐渐放开节流阀叶片，风力就会逐渐变得柔和，风向也会形成一个斜向吹除的角度，使其更像是只吹除表面上的残留泥灰，吹除力度虽然没有那么大，但却能保留下更多细小的金砂。
用一小推车的矿料掌握到吹除作业的要领后，雷洪汕倒入一车矿料，这些矿料在下雨前就经过一轮吹除作业，又在测试碎料机前进行了第二次粉碎作业，细密度已经属于比较高的状态，雷洪汕自然不会用最强风力来进行处理，而是采用中量风，稍稍偏小的风口来加速吹除作业的速度。
如果是普通人，检查这种作业的黄金流失率，也就是跑金率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对吹除出来的矿渣进行不断的取样水洗，通过对矿渣里出现的黄金来判断风力是否偏大。
这一点极为坑爹和坑效率，因为不经过淘洗盘的手动淘洗，谁也没法在这里判断是否有跌落的细小金砂颗粒。
那种金属探测器也是有灵敏度限制的，它根本没法识别出这种和沙粒一样大小，甚至更下细小，同时还是分散跌落的黄金颗粒。
而手工淘洗再快，也是需要时间，这就极大的限制了样品的检出效率。
但是雷洪汕不同，他可以通过对黄金的感知能力，判断出矿料中是否含有较粗的金粒和金砂的含量，而且在操作中，随着他的注意力逐渐放到这上面后，他的感知灵敏度在身体的调节下变得愈发灵敏细腻，甚至能感知到矿料中的金沙在摇床中的翻滚高度。
如果太高了，就说明风力太大有跑金流失的风险，他就会调小风力使其更加稳定的走完整个摇床，而如果没有翻滚……
那就说明风力太小，需要加大力度来加快矿料的吹除处理速度！
不过他没注意到，在出风口的矿渣跌落区，给谷子或者小麦去皮作业的人都玩过，农民会通过扬起小麦或者去皮的稻米，让它们在跌落的过程中，较重的稻米和麦子会快速下落，而麸皮则会在微风的吹拂下飘到远处。
这就是利用重力和风力进行的自然分离作业。
而旱地矿机有一定的跑金率，但这种被误吹掉的黄金也是有机会被找回来的。
而靠近矿机出风口最近区域的落下的矿渣，就是黄金飞出来后快速落下的位置。
一只苍老的大手抓着一个淘金盘用力的剐取了半盘矿渣，矿机旁边就有用于检测跑金的专用水桶。
粗糙的一只大手准确的操控着淘金盘在水桶中的转动速度，另一只手则是在盘中快速的挤压、捻碎着最后的颗粒，让它们在在水中化成一缕缕的泥水，在水流的搅动中不断的流走，只留下无法溶于水的所有物质。
一盘子矿渣中，只有一粒小金沙懒洋洋的躺在灰黑色的淘金盘底，粗糙的手指将它准确的捻起，放在两个指头中不断的搓动，粗糙的指尖上的神经末梢迅速的传递给大脑这粒金沙带来的指尖触感，让大脑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出这粒金砂的体积、大小甚至外观形状的三维立体图。
甩掉淘金盘中的碎石和残渣，这一次淘金盘在矿渣中剐取了一大盘渣料，而且取样的深度还很大。
在水桶中重复刚才的淘洗动作，这一次，整整一盘矿渣留下了三粒金沙在上面。
粗糙的大手再次捻起这几粒小金砂感受着它的尺寸，按说出现这么多金沙碎屑，说明跑金率很高，这人应该会很生气很愤怒，换成是谁，都不会容忍这样高的跑金率。
但是！
这一次，这双手的主人嘴角不仅没有生气的下压，反而微微的上扬一分。
第三次取样没有马上进行，老人直接将手中和旁边准备的淘金盘全部摆放在落点区域，这是打算直接接取从上方跌落下来的矿渣。
不一会后，一双大手敏捷的将所有淘金盆里的渣料汇聚到一个盘子里放入水桶中淘洗。
在这个矿场里，能有这样一双老手的自然就是老拉斯。
这一次，淘金盘底一粒金砂都没有看到，而此刻，老人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机器声停了下来，最后一车矿料也被吹除完毕，雷洪汕这才松了一口气，满意的关闭了设备的过电开关。
从操作台上跳下，雷洪汕解开了自己的用t恤做的简易口罩，不断的拍打着身上和头上的灰土。
旱地矿机操作员这个岗位和水淘机操作员相比有个最坑爹的地方，就是他所处在的位置是个巨大的灰尘制造源，而操作员是距离这个源头最近，也是最久的那一个，即便是配发的过滤呼吸机，也会很快被无数细密的粉尘堵塞必须要经常更换。
“来两个人，把下面这些矿料淘洗出来，我要准确的出矿数字。”
老头的声音不大，但却和霍曼或者派恩一样具有不可质疑的权威性，很快就有几名淘金工过来，推着出料口下方的小矿车，还有小型矿槽到旁边去手工淘洗这些含金量极高的粗料了。
“boY，你以前也是矿机操作工？”
老拉斯叫住雷洪汕，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让人听到后难免觉着有些不舒服，正在拍打灰尘的雷洪汕摇摇头。
“我在斯加阿拉操作过水淘机，这种旱地矿机……今天是第一次！”
雷洪汕刚回答完，远处的汉斯便喊着让他过去帮忙给挖掘机维护履带，这活可是体力活，力气小一点的都没法摆弄控制沉重的金属履带，雷洪汕赶紧过去帮忙，只留下老头在现场眯起眼，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第一次？这么熟练，这么准确的控制励……没理由啊！”
很快，那一矿车的粗料就在几名淘金工的淘洗下，迅速的将里面的黄金呈现在水洗矿槽中。
下雨天也不是没有好处，大量的雨水只要用心收集，那些原本用来给矿坑排水的水坑，就是最好的蓄水池，而有了蓄水池，这种最简易的水淘设备就派上了用场，用来淘洗经过几次吹除作业后的粗料那方便的是不要不要的。
“1.276盎司。”
霍曼将电子秤上的数字准确的报出来，这个数字对于这样一个矿场的总收入量来说微乎其微，但是却立刻在老人心中如同惊雷一样引发巨大的反应。
“刚才那个东方小子测试了几车矿料？”
老拉斯突然开口询问着自己的徒弟。
“四车……四车到六车这样！有点损耗不要紧的。”
霍曼脑子回忆着刚才雷洪汕的操作过程，他安慰着自己的师傅，这种测试肯定会出现一些跑金，不过这都是允许的消耗量，没有那个矿主会在意这种测试中产生的微小跑金。
“到底是四车还是六车，准确点！”
老拉斯眼睛一瞪，原本细小且浑浊的双眼顿时如同灯笼一样大，而且放出瘆人的凶光，让霍曼顿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老人手下当学徒的那种岁月，没由来的打了一个激灵。
“五！五车半！老师，是五车半矿料！”
用力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况，霍曼努力的回忆出准确的数字后，赶紧撒丫子跑路，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招惹自己的师傅，挨骂都没人来帮自己说话，而派恩看到这个情况也是溜得远远的，这俩师兄弟太熟悉自己师傅的脾气了，这世界上能镇得住老拉斯的，只有派恩的父亲。
“五车半吗？”
老拉斯嘴里不断念叨嘟哝着霍曼丢下的数据，随即便取过淘金盘，开始对那些矿渣开始进一步的清洗。
“老拉斯这是干啥了？”
其中一名淘金工看着老拉斯和那些矿渣较上劲，有些不解的询问着身边的人。
“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没看霍曼队长和boSS现在跑的比兔子还快，要不你上去问问他？”
另一名矿工没好气的回应着，但所有人听到最后一句话后，都没由来的赶紧摇摇头，低头自己找活去干了。
这个时候千万别闲着，给老头看到指不定又被骂了。
不过让他们稍微安心的，是老拉斯此刻压根就不想理会其它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吹除口最近的那片矿渣上去了。
和此前随手剐取矿渣进行检测不同，这一次老拉斯不是随手取矿渣进行淘洗，而是一层层的将渣料扒拉到淘洗盘中进行淘洗。
而他口中更是不断念叨着：
“不错，很不错！上面的矿渣没有黄金，下面的矿渣才出现黄金，这小子……越熟练跑金率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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