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摇晃着摇椅，继续说道：“其实，我并没有这么深的门第之见，要是你家没出这档子事，你算是出生书香门第，只可惜，你父亲如今是个劳改犯。”
凌桬仍旧安静地听着，面色还算镇定，可微颤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慌乱。
见凌桬没有反应，唐老爷子转过头来，轻轻地扫了一眼，眼神昏暗不明，“你知道今天我叫人带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忽地一阵热风吹过，凌桬看似从容撩了下耳畔的碎发，“知道。”
“说说看。”
凌桬眼睛看着地面，“你并不想我生下孩子，更不想我和唐书亚结婚。”
唐老爷子盯着凌桬片刻，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凌桬抬眸，目光濯濯，声音清脆，“老爷子，不瞒您说，无论是生孩子还是和唐书亚结婚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闻其言，唐老爷子沉吟半响，看向凌桬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在判断凌桬这句的真假。
唐老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这招以退为进真不错。那你本意是什么？”
凌桬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犹豫了，不知道应不应该自己和唐书亚恩怨和盘托出。
反复权衡着利弊，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她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在唐老爷看来却是心虚词穷。
他轻阖双目，缓慢说道：“行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孩子既然有了就生下来。至于其他的，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凌桬正要解释，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唤：“爷爷。”
唐书亚人没到，声先到。
凌桬转过身望去，他的西装脱了下来搭在臂弯里，衬衣袖子也挽到了小臂之上，上面的青筋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容色淡定，只是步履显得有些着急。
他迈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凌桬身边，横在了她的身前。
俨然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态势。
“你怎么过来了？”唐老爷子竖起了眉毛，神情紧敛，沉声问道：“怕我吃了她吗？”
唐书亚微垂头，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爷爷，你误会了，我只怕她不知轻重，冲撞了您。”
这说辞让唐老爷子面色有所缓和，只是眉峰还是拧着，“既然来了，我正好有话跟你说，她说她生孩子和结婚都不是她的本意？”
唐书亚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瞟了凌桬一眼。
这一眼明明没什么情绪，凌桬却心头一跳，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唐书亚心中了然，低眉浅笑，转而对唐老爷子说道：“她说的没错，因为这些都是我的意思，是我设计让凌桬怀孕的，也是我提出要跟她结婚的。”
凌桬惊奇地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唐书亚卷起的衣袖。
“荒唐！”唐老爷子猛地从摇椅上站立起来，眼珠子瞪得像要弹出来似的，怒骂道：“我们唐家子弟什么时候没出息到这地步？竟然要设计女人怀孕？此等下作的做法传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唐老爷雷霆震怒，怒容满面，握拐杖的那只手不停在颤抖，真的气得不轻。
唐书亚见状，连忙过去搀扶，却被老爷子一把甩开，嫌弃地骂道：“我不用你这不肖子孙搀扶！”
“爷爷，你不让我搀扶，还想让谁搀扶？”
唐书亚不慌不忙，眼角向下弯着，颇有些无赖之色。
“你，你，你……”唐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唐书亚再次扶着唐老爷子，这次老爷子没拒绝，重新坐回摇摇椅上。
待气息顺了下来，老爷子嘶哑着声音质问：“上次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孩子可以生，但是不会结婚吗？”
唐书亚不紧不慢说道：“那天与您通过电话之后，我回去认真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给她一个名分，所以我想要跟她结婚。””
唐书亚感到有一道目光射在他背脊上，他知道是凌桬正盯着他后背看。
凌桬看着他的后脑勺，他宽阔的背，心弦被重重地拨动了好几下，拨动的声音在她心室里回响。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止凌桬，唐老爷子同样一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眸光停留在唐书亚那张坦然自若的俊脸上。
唐书亚好整以暇地解释道：“爷爷，只要有你在，我就不需要联姻，比起别人，我更愿意跟凌桬在一起。更何况我们现在有了孩子，一切都名正言顺。”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唐老爷子怒不可遏地喝道，用拐杖用力敲击了地面两下，冷声道：“我知道你如今翅膀都长硬了，不再把我老头子当一回事。婚姻是人生大事，你怎么能如此儿戏？”
“爷爷，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唐书亚笑着说，“您仔细想想，孩子生了下来，我真的能弃他们母子不顾吗？”
唐老爷冷睨了一眼，“要是我就是不同意呢？”
唐书亚说道：“我跟别的女人结婚，虽说不是不行，但是我父母不就是个失败例子吗？当时事情闹得有多大，您不是不知道，难道您忍心叫我重蹈父亲的覆辙吗？”
唐老爷子沉默了，脸色阴沉都漏出墨汁来，那半白的眉毛随着跳动的眼皮也轻轻颤动的。
凌桬的手心一片湿冷，这时唐书亚那只温热的大手裹住她，然后又与她十指交扣。
奇怪的事，内心的慌张在他传递过来体温下，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她看着唐书亚的侧脸，愣神之间觉得他如此陌生。
他侧脸依旧很好看，就像画家用炭笔勾勒出来一样线条分明，直视着前方，目光淡淡，面容平静，怎么看都不像一时激动的胡言乱语。
凌桬的手指紧了紧，小小声地在唐书亚身侧说道：“别再说了，老爷子前段日子小中风，不能受刺激。”
唐书亚眯长了眼审视着凌桬，打趣道：“还没嫁进门，就一口口爷爷地叫，一副孙儿媳妇的做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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