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少言想做什么事，穆清又何尝不知。
正是因为太清楚乐少言在想什么，穆清才会反问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瞧见乐少言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穆清似乎并不意外，又追问道：“若我不同意，阿言还会做这件事么？”
穆清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质问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令乐少言有些无措。
看乐少言如此，穆清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是淡道：“若是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阿言依旧选择去做这件事，那就请不要说你做这件事是为了我。”
倒也怪不得穆清语气不好，她的确是有些恼怒的。
白日里听完过往故事后，穆清即便能够理解穆笑然与洛菱歌都有着各自的苦衷，可洛菱歌口口声声说着“为了穆笑然”，却做着“穆笑然并不想她做的事”，也就是将乐少言引入棋局视作棋子，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就算乐少言本人能谅解，穆清却依旧会为乐少言感到不平。
现在倒好，乐少言居然想跟洛菱歌做一样的事？为了能够说服穆清同意她女混子掺和进穆笑然与洛菱歌的事中，竟然想以一个“为了她穆清”的名义来劝说，这叫穆清如何不为之恼怒？
“穆姐姐…你先别生气……”
哼，亏这根木头还知道自己在生气！
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女混子的一道嗫喏声，可穆清并不打算就这样回头。
“……晚上动气伤身体……”
这是能不能晚上动气的问题吗？！
穆清暗自决定了，若是这根木头意识不到问题所在，她今晚都不会理女混子的！
“我很清楚穆姐姐为何会同洛师置气，所以我也没打算学着洛师那样想那样做……若是穆姐姐不同意，那我自然不会去做，因为我是想为了穆姐姐才做的嘛！要是你不同意我还去做，岂不是违背‘为了你’的初衷了……怪我没说清楚，让穆姐姐误会了，是我的问题，对不起，穆姐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闻言，穆清倏地一愣，瞬时明白过来。
所以…女混子压根没么想…完全是自己以偏概全，闹出误会了…？
穆清怔怔转过头来看向乐少言，果见女混子已然委屈的不行，却还在很努力地道着歉，耷拉着小脑袋，双拳紧攥着衣襟，看着就像是下一秒都快哭出来了的样子。
哦豁！这下完蛋！要是不想法子哄好这女混子，怕是今晚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若是自己想错了的话，那自家阿言说想为了自己做的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等回头去床上亲热完，先把人哄好了再问去吧……
如果到时候还有那个精力的话……
*
兴许是在白日里给乐少言和穆清讲了过往种种的缘故，这夜，穆笑然又梦到了十二年前，还有洛菱歌陪在身边的最后时日。
洛菱歌说，功力不足三成也没关系，大不了再花十年时间沉淀内功，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能有办法改变局面……
洛菱歌说，夏仁在她实施暗杀时，曾对她说过，他有办法让穆笑然摆脱当下困境，只是有交换条件，而她拒绝了……
洛菱歌说，已经别无他法了，唯有答应那个条件才能争取到所需要的足够的时间……
此期间，洛菱歌说过的话和那变数一样，实在太多了，多到穆笑然已经快有些记不清，洛菱歌离开前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穆笑然只知道，是洛菱歌用她的人身自由，换来了自己的安稳生活。
“洛洛……”
意识逐渐从睡梦中清醒，穆笑然不经意间轻唤出声，缓缓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抬手抚上起伏不定的胸脯，微微喘着气，只觉梦中余留的难受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洛菱歌离开前的背影，在梦中缠绕了穆笑然整整十一年，一直挥之不去。
即便在那之后，穆笑然每年都会趁着夏仁不在风菱坊的日子，用轻功偷偷潜入总坊探望深居内院的洛菱歌。
然而每当看到洛菱歌那张越发憔悴的面庞，总在为自己努力扯出一个坚强的笑容，还要不断地鼓舞着自己说“再等等”，亦或是安慰着自己说“没关系”时，穆笑然只会觉得更加痛心。
虽然穆笑然每年都会帮洛菱歌带去解驱魂散毒性的药物，可长久服用致使累积下来，即便有内力护体，这一毒一药的药性依旧对洛菱歌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每每提及此事时，洛菱歌都只会替穆笑然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然后笑着说“这一切都值得”。
洛菱歌只说让穆笑然等，却没说具体要等什么，此期间穆笑然也无法为两人做什么，除了整日买醉，靠着那点酒精微薄的催眠作用来驱散噩梦外，再无能为力。
直到四年前，洛菱歌突然将《万奇卷》交给穆笑然，说此内功心法已经完成，可以交给合适的人选进行修习，但切记一定要是毫无内力之人才可以学，否则还会向先前洛菱歌修习那样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之后不等穆笑然询问清楚洛菱歌所说的“合适的人选”究竟是指什么，本该外出不在坊中的夏仁却突然回来了，洛菱歌为了骗过夏仁耳目，无奈之下只能让穆笑然装作是来盗取《万奇卷》的，然后用完全没有留手的剑法发起攻击。
好在夏仁并不知道洛菱歌的内功受损，当时的实力恢复不足五成，所以即便洛菱歌使出剑法全力伤到了穆笑然，也不会置之死地，而在穆笑然逃脱之后，夏仁果然再次被洛菱歌表面所装出的冷漠态度骗过去了。
那之后穆笑然将《万奇卷》交给乐少言并进行传功内力后，为了引开追捕，保护乐少言不受牵连不被夏仁盯上，从而独自一人一路逃到了北方，却仍被夏仁派出的风菱四毒暗中追杀，好在有岳泱及时出手帮助才得以侥幸逃脱追击。
最后，穆笑然为了养伤以及重修内力，登上了坐忘峰，在穆夫人身边生活了四年。
如今，穆笑然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洛菱歌一直让自己等的，不止是她，还有需要时间来成长的自家徒儿乐少言……
穆笑然看了一眼枕边，原本该躺在自己身侧的那个位置此时空无一人。
回想起白日里吵完那一架后，自己对洛菱歌避而不见，穆笑然不由轻叹口气，再无睡意，从床边衣架上拿起大氅，随意披着后便向屋外走去。
谁知刚推开门，穆笑然便在门侧看到了正有些惊慌失措从地上迅速站起的洛菱歌。
穆笑然登时愣了愣神，而后在看洛菱歌面上那明显不太自然还略显心虚的慌乱神情时，顿时了然于心，道：“有床不进去睡，就干守在门口？”
“笑然不愿见我，我不会勉强的。”
洛菱歌不以为然地轻笑了笑，似乎确实不在意，但她又像是怕穆笑然多想，又忙不迭地补了句：“笑然，你…你也不必多心，这是我自愿的…放心，就算只是守在门口，我照样能保护你。”
穆笑然一时哑然，只觉好气又好笑，缓了片刻，平复好情绪后，才道：“进来。”随后领着洛菱歌一起进了屋。
屋内，穆笑然点好烛灯，又替洛菱歌倒了杯热茶为她暖身子，然后坐于对面，沉默良久，直到看着洛菱歌肯乖乖喝茶后，才低下脑袋，带着歉意说道：“洛洛，今天凶了你，还动手了，是我的不是，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也…没资格怪你……”
洛菱歌见状，瞬时变得慌张起来，连忙放下茶杯，捧上穆笑然放于膝上的双手，柔声安抚道：“笑然，别这么说，你没有错，你不需要感到愧疚的，今日是你教训得对，本身就是我的问题……”
谁知话音未完，洛菱歌便是有些错愕地看着穆笑然抬起了小脑袋，脸庞上的低落情绪早在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一个得逞的笑容，语气更是带着一丝狡黠在其中：“既然洛洛你知道是你的问题，那你必须给小言儿道歉，此后更不许再利用小言儿，小言儿未来想做什么，你都不许干涉！”
“好，笑然，我都答应你。”
洛菱歌同意的过于爽快，以至于穆笑然听完之后还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铁树开花了……？！
然而直到翌日，乐少言与穆清主动找上门来说起这件事时，穆笑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洛菱歌会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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