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他感觉到全身的鲜血一瞬间冲上了脑门，脸有些发烫。
在千里之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在一个无人的寂静清晨，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我要说什么？
说什么？
我该说什么好呢？
他失语了，心脏在充血，脸被涨得通红。
在毫无准备之下这个电话就拨通了。
他紧张至极，捧着手机像一个烫手的山芋。
但是他还是立刻接听了电话，他实在担心她以为对面没人挂掉怎么办？
虽然就响了两声而已。
他心里一直跳跳跳，清醒贯穿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有些紧张过度了，该说什么？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真想叫旁人来看看，尤其是程志文，在他眼里那个不苟言笑，被他称作工作狂的周淮生，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这必然是要让他笑上一年的事情。
他悄悄地舒了口气。
“喂？”她说话了。
“……我，嗯……我……”
他站在桌子旁边，身体绷得笔直。
手里握着的签字笔不经意间把资料书上戳了个洞。
“周淮生？”
她在喊他的名字。
没错，是她的声音，尽管过了许多年，他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
“嗯，嗯，是我……嗯，那个……”
他有些语无伦次，手下不自觉地翻着书。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好似听得见她在笑。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浅浅地笑着，像冬日的暖阳。
他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冷静下来。
“我很好……”
他有那么一丝局促。
“有好多年不见了，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在干嘛？”
“确实有好几年没见了……”
他淡笑，毕业十年了，谁能想到呢。
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
“因为今天要去拍婚纱照，所以会比较忙……”
婚纱……婚纱照……
嘴角的笑意突然石化在脸上。
后面她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进去。
那一刻，心里像是哽着什么东西，压得他很难受。
心掉进了冰窟里了。
是啊，都十年了。
“咳咳……”他没忍住咳了两声。
“你怎么了？”
“哦，没事，最近天气有点冷，可能有点感冒。”
他努力平复心里的难过，佯装淡定，眼睛里呛出血丝，眼睛有些微红。
“跟谁拍啊，我认识吗？”
“你应该不认识，算是半个同事。”
他顿了顿，不认识，那说明不是他，那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呢？
时至今日。
他好像再也没有关心的权力。
“能跟你一起拍婚纱照的人，应该蛮帅的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明明不是这么肤浅无聊的人。
“嗯嗯，确实。”
他听得出她浅浅的微笑。
“难得，你会在这个点打电话给我，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出来不打颤，他放下书页，手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突然想到想打电话了。”
话说出来，尾音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他鼻子一酸。
眼里的事物变得有些扭曲重影。
电话那头，他听见远处化妆师叫她补妆的声音。
他笑着催促她快去，别耽误了时间，他害怕再多说两句，自己声音就会沙哑。
发不出声了。
她点点头，说下次有空再聊。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彼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心里莫名委屈。
他好像莫名地失去了一个很珍贵的东西。
挂掉电话，他心里梗地心慌，梗地难受。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面，她穿过人群，逆着光朝他走来，乌黑浓郁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散落肩头。
她微笑着伸手，眼里泛着微光。
“你好，周淮生，我叫林姝冉。”
往事一幕幕化作泡影，记忆清晰又模糊。
他明明已经记不清她的容颜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感觉到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他以为不去想就不会难受。
他以为时间流逝就可以忘记。
可是当他停下来转身的时候，逝去的岁月却还是那么地清晰。
她坐在图书馆角落文静待着看书的样子，她在操场追逐打闹的样子，她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甚至她迟到被扣在校门口挨骂的样子……
那些她快乐的、难过的、尴尬的日子，那些年阳光洒过她发梢的日子……
世界这么大，他跟她再也没有关系。
有些人一旦错过，再也回不去了。
他突然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
他摸了摸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滴泪。
片刻之后，公司大楼外传来窸窣琐碎的脚步声。
还差十分钟到八点，实验车间门口已经列好了队伍，负责人开始点到，上了晚班的工人开始交接工作。
时间按着正常流程开始轮转。
世界开始热络起来。
窗外大雾散去，他整理好情绪，方才的一切如同被神之手掐掉的一段流影。
一切恢复如常，只剩下眼眶淡淡的红血丝。
“主管，这是蓉城那边程主管发过来的数据，全都整理好了。”
“还有这个是你要的数据。”
助理小刘推门进来。
“嗯……好，你放在这儿吧，发往印度的第一批货品的参数你再核对一下，咳咳……”
“检测那边要把好最后一道关。”
他一发声，突然发现嗓子有些沙哑，原来悲伤过后身体真的会留下痕迹。
他假意咳了两声，想掩盖喉咙的不适。
但小刘是个细心的女子，还是被她发现了端倪。
“好的，主管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太好。”
“哦，没有，昨晚熬了会儿夜，你帮我把A-3404编号的数据找一下，我下午要用。”
他故作淡定，自然地岔开话题。
小刘没有怀疑，应声出去，缓慢合上房门。
此后的三分钟里，他像是被撬了魂魄的躯壳，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那个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女孩，终于还是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即便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心里演算了千百遍，可是当真相来临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他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如此不合时宜，在她最幸福的一天。
他却同十年前一样，没法心安理得给出祝福。
所以十年了，周淮生，为什么还是没有忘记？
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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