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江澄早已入睡，却不知何时掉入了梦中。
“阿澄”
虞紫鸢端着一碗长寿面走到江澄身边。
她抬手摸了摸早已长大的儿子，在江澄愣住的眼神里，轻轻笑了。
江澄太久太久没有梦见过家人了。
他清晰的知道这是梦，因为现实里的他几乎没有看见过母亲如此柔和的模样。
于是他便肆无忌惮的放下一切枷锁，此刻只做虞紫鸢的孩子。
他忍不住打翻了那碗长寿面，搂住了十多年前就失去的母亲，在她没有温度的怀里嚎啕大哭。
哭自己做到了母亲的要求，可为什么不来梦里找自己。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没有注意到背后伸来的一双大手。
当背后也被人拥住，江澄低头看见江枫眠时，他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大声对环住自己的父母说着一切。
他说他将云梦打理的非常好，现在云梦再也没有流浪汉了，家家都过得充实幸福。
他说他将金凌健健康康的养大了，除了有时候爱和自己顶嘴，其他都很优秀，已经在掌管金家了。
他还说魏无羡也遇到了生命中可以一起携手的人，自己大概率也放心了，让父亲不要担忧，魏无羡虽然不在江家了，但是该护着的时候，他不会不管的。
江枫眠拍了拍江澄的头，问道:“阿澄，那你呢，你过的开心吗？这些年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江澄顿住。
“我……我过的当然开心了，阿爹，当了家主后真好，想吃什么就让下人做什么，想多久起就多久起，不用担心谁再来管我。”
江澄看了虞紫鸢一眼，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也再不用担心阿娘会罚我去跪祠堂了。”
虞紫鸢鼻尖一酸，眼眶红红的看着江澄，她揽过江澄的头，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江枫眠叹了口气:“阿澄，在我和你阿娘这里，不用撑着，有什么委屈难事，都可以告诉我们。”
“…阿爹……”
江澄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泪，又快落下，他吸了吸鼻子，压抑道:“很累，非常累。阿爹，没人告诉我十六岁的宗主该怎么做，被心腹背叛该怎么做，实力和权利都不够又该怎么做，没人告诉我宗件多了该怎么回，破败的莲花坞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
江澄终于压抑不住的哭诉:“…呜…也没人告诉我几个月大的婴儿要怎么养，送走一个又一个心爱的人要怎么忘，原来人忙起来，一天不吃饭也不会饿，睡三四个时辰的觉也会觉得奢侈。”
“阿爹，我好累”
“……带我走吧。”
“阿澄！说什么胡话！”
江枫眠心口疼的不行，他拉过江澄，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希望能弥补这些年江澄的每一次绝望。
虞紫鸢终于落下了泪，在江澄一次又一次的哭声中。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却要被迫长大。
她不能陪在他身旁，不能看着他成长，更不能替他遮蔽落在他头上的风雨。
有的孩子天生就会爱父母，她眼前的孩子就是其一。
“阿澄…阿澄，看着我。”
虞紫鸢抚上江澄的脸庞。
“是阿娘的错，是阿娘的错，没能陪你长大，是我永远的遗憾。”
“但是阿澄，你看，你已经走过来了，前面种种火海，你都踏过了。”
“天火也烧不尽九瓣莲。”
“阿澄，你做的很棒，非常棒。”
“我和你阿爹，都为你感到骄傲。阿澄你听见了吗，无论你做的如何，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在江澄充满雾气的眼中，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母亲少有的温柔。
他看见虞紫鸢的睫毛也挂上了泪水，那是强行闭眼后留下的泪痕。
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心疼。
她轻轻靠近他的儿子，在江澄的落泪中，吻在了当年离别的位置。
“生辰快乐，阿澄，愿你长乐无忧，岁岁安康。”
江枫眠也在此时揉了揉江澄的头顶，温声道:“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但是阿澄……”
“能成为你的父亲，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身份。”
江枫眠慈爱的看着面前早已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
江家的宗袍在他身上一年比一年更贴身，但他的笑容却越来越淡。
也只有在此时此刻，他才敢卸下一切，将自己剖出来，对着自己的父母委屈哭诉。
他们离开他的那年，他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生辰快乐，阿澄，今年又长大了一岁。”
江枫眠拍了拍江澄的肩膀，说出了每年次次重复却又寄予祝福的话。
不过这次，他把自己多加的祝福，留在了心底。
“愿你长乐无忧。”
“愿你岁岁安康。”
愿你此生清澈明朗。
岁岁春无事。
无岁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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