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草回寝洗完澡，因为不知道做什么所以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写日记。刚拿起书包，又想起来自己把两本日记本全给文玖了。
书包空荡荡的，一如她的心。
不知道干什么。
叶问草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看看。
寝室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且团体关系有些复杂——但很明确的一点就是，叶问草不属于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团体。
在无数个夜晚，叶问草在外面听文玖讲小说的时候，寝室的大家已经渐渐熟悉起来，也渐渐与她陌生。
寝室长季菲菲找她借柜子放东西，叶问草一口答应，然后又没有了事情。
又发了会儿愣，熄灯铃响起，叶问草也觉得有些困了，就想着上床睡觉。
本来寝室还算安静，叶问草迷迷糊糊地渐渐睡去，但是因为一件不知道怎样的小事，一个人笑了下，另一个人问了一句，然后一群人就聊开了，嘻嘻哈哈，热闹非凡。
差一点点就睡着的叶问草被迫清醒了。
啊，又是这样。
昏昏沉沉的叶问草只觉得有些烦躁。一惊一乍的声音，有人压低有人不压低的声音，突然的尖啸和一瞬间戛然而止的声音，根本无法让人进入睡眠。
这个寝室加上叶问草8个人，其中叶问草的上铺是个学霸，叫杨嘉怡，和宿管阿姨认识，宿管阿姨也很喜欢她，另外有三个人特别会说话，哄阿姨很厉害，其中有个叫洪玉的，甚至能把阿姨已经记在名单上的人名给哄没掉——要知道阿姨记在小本本上的人名可是铁板钉钉要扣分的。
而自从洪玉在她们寝室“一战成名”之后，她们寝室晚上说话打闹什么的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十点熄灯，但她们经常吵闹到十二点以后，让一向早睡的叶问草只觉得要命。
不过就算她们那天不聊了，常驻自习室的杨嘉怡和张可欣十一点半回来时候的动静也越来越不加收敛，毕竟全寝就叶问草一个人十二点之前睡觉，也似乎确实没什么好值得收敛的地方。
唉。
在一片嘻嘻哈哈中，叶问草暗自叹了声气。
她戴着眼罩，也戴着耳塞，然而完全无法阻拦她们刺耳的声音。
“噗呲噗呲——”
“唉我跟你说啊……真的……诶是那个人啦！我跟你说……”
“牛逼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哎呀小声点，待会儿把阿姨引来了怎么办？”
“哦哦。”
“……”小声说了一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大笑出声，笑成一团。
笑完又有人提醒要小声。
然后再度重复这一惊一乍的流程。
尖锐的女声十分刺耳，在安静的夜晚尤甚。
叶问草在内心烦躁的咒骂声中睁开了眼，冷静了不少。
眼罩下的世界一片黑暗，叶问草静静聆听着周围尖锐的喧嚣，深吸了一口气后，再度闭上了双眼。
为了让自己控制住骂人的欲望，叶问草主动去想一些事情。
以前叶问草睡觉前都会去想小说，用自己丰富的联想，作各种各样的“同人文”，但现在这种想象力没了，或者说，被含有变态的情景剧吞噬殆尽了。
叶问草勉强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放纵自己沉沦在情景剧中。
泪水从眼罩下滑落。
周遭不知道何时安静下来了，叶问草知道这是自己又熬过了一晚的信号。
于是翻身，将身体蜷缩，并将被子往上拉，在一种全然安全的感觉中，在一片寂静之中，叶问草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被六点的歌声吵醒，叶问草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直到四分钟的歌声渐息，叶问草知道自己必须该起了。
寝室的人除了叶问草和另外一个女生，基本都已经下床洗漱了。叶问草换好衣服叠好被子，拿起牙杯去阳台洗漱。
其实等这几分钟的歌声一是为了多躺会儿，二也是为了避开宿舍的集中洗漱，虽然有时候也避不开就是了。
叶问草看着根本挤不进去的水槽，只能去卫生间的洗手池处刷牙。卫生间的味道一如既往地令人难以适应，叶问草用嘴巴呼吸的同时又刷牙，刷得很勉强。
洗漱完，这周轮到她倒垃圾，所以叶问草在等扫地的人。
扫地的人弄完，叶问草就提着垃圾袋走了，然后丢到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
接下来理应去吃饭了，但是不行，哪怕叶问草已经这么磨磨蹭蹭了，文玖也还是没有出现，而叶问草必须得等文玖。
对，叶问草这么放心大胆磨蹭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哪怕她利索地搞完了，她也还是得等慢吞吞的文玖，天知道他怎么做到这么慢的。
叶问草抬手看了眼时间，6:20。
25分的时候寝室门就会落锁，阿姨就要扣分了，不知道文玖今天能不能卡点成功。
6:24分，文玖和刘远之说说笑笑地出现了。
叶问草叹了口气，在原地等着文玖走上前来。
“现在来不及了吧，要不还是去小卖部？”文玖说道。
叶问草疲惫道：“我想喝点热的，你要去小卖部你自己去吧，我先去食堂了。”
文玖有些不太乐意，又说了几句。
叶问草烦了就直接抱怨道，“还不都是你这么慢？不然我早坐在食堂里吃完了。”
“我怎么慢了？你扫地的时候不也都是我等你的？我现在扫地你等我一下怎么了？”文玖的语气很冲。
叶问草也烦。玛德我等你几次你等我几次？
你等过我几次就飘了是吧？平时什么时候不是我等你？
这也等那也等，也没见你说声抱歉，相反我每次让你等的时候我都战战兢兢手脚麻利地搞完想着尽可能不让你多等——但是你呢？每次都跟别人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完全不在意外边等了个人。
叶问草气的头晕，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
她直接转身去了食堂。
文玖含混不清地骂了两句，也不情不愿地跟上叶问草，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叭叭那永不停止的小说。吵得要命。
叶问草加快了步伐。
买了包子，叶问草还打了碗豆浆，刚想坐下来喝，就见文玖看了眼表说，“快迟到了，还是拿着吃吧？”
看了眼时间，确实已经6:31了。
得。
叶问草认命地起身，然后拿着一碗豆浆，在走出食堂之前咕噜咕噜喝完了，将空碗放到了食堂外的餐车上，然后开始啃包子。
文玖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但也没说什么，又继续讲他的小说。
叶问草也看到了文玖的眼神，不过她不在意，喝热豆浆带来的舒心感不是什么破烂眼神能搞坏的，而且她忙着在进教学楼前消灭早餐，没时间讲话。
吃完包子，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再上二楼，刚出楼梯口，抬头就看见自家班主任晓燕站在班级前门。
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有些凶狠。
但叶问草已经习惯了，反正只要不抬头看晓燕她就当自己没看到。毕竟除了刚换班那几天文玖还早起外，后面文玖就没不磨蹭过，她早上也就没有在6:30之前到过教室，晓燕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见多了。
明明晓燕是八班班主任，跟他们九班没什么关系，但文玖还是加快了步伐走进自己的教室，和一旁不紧不慢的叶问草有了鲜明区别。叹着气跟上文玖的节奏，在九班后门两人道别，而叶问草继续向前，越过九班的教室，进了八班的后门，然后一路绕到自己的位置。
大家都很自觉地在背诵自己想背的科目，而叶问草放下书包，浅浅背了几分钟，就到了6:40，该语文早读了。
起来开始宣布语文早读，然后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让大家做题，再对答案。
7:20早读结束，有人拿起水杯起身，有人原地倒向桌面，也有人拿出试卷开刷。
叶问草什么也不是，她去送了作业，回来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终觉得有些困了，决定趴会儿，刚趴下上课铃就响了，也只能叹声气爬起来。
大脑浑浑噩噩的，她已经不明白自己在不明白什么了。
学习问题，心理问题，社交问题，个人问题……
被一堆问题蹂躏一天，晚上再因为寝室问题辗转反侧，叶问草这样度过着每一天，只觉得神经衰竭。
之前她还有日记本可以作为消遣，但是日记本给了文玖之后，这份作为精神和外界苦难之间的缓冲地带不再，叶问草的精神状态进一步恶化。
文玖一直没把日记本还给她，而她不确定文玖看完没，也不好意思找他要，然后就是这样半疯癫地不知道过了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叶问草终于觉得自己走到了悬崖边缘。
她也彻底放弃了文玖的认可。
她找到文玖，向他要回自己的救赎。
而文玖回了她一个惊讶加犹豫的表情，并扭扭捏捏道：“可我……还没有看完。”
“你看到哪里了呢？”
“额……快了。”
果然，他根本就没看。
叶问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了。
她不生气，也主要是无力生气。
叶问草心力交瘁地开口道：“随便吧。那你待会儿就把我的日记本还给我，可以么？”
“额，行吧。”
“嗯，谢谢。”叶问草眼神空洞地说着，机械地维持着刻在dNA里的礼貌。
而文玖一个拍手，“诶我跟你说我上周还看了一篇末世文，里面的丧尸特别奇怪……”
叶问草的面部肌肉自发蠕动起来，牵扯出一个笑容。
皮笑肉不笑。
她觉得自己似乎分成了内外两层，外面的躯壳在笑着附和着文玖，而内在的烂泥在不着边际地构思着待会儿要在日记本上写什么。
啊啊，她确实像极了披着人皮的一滩烂泥。
被这层人皮闷到窒息的烂泥。
要是能划开就好了。
叶问草快意地想象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场景，有一瞬间闭上眼又睁开后，眼前是一片的血色。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遗忘着，又回忆着，反思着，自虐着。
在大脑里，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强大的想象和联想能力，如今都化成了锋利的利刃，将她自己摆弄成各式各样的破布娃娃。
你知道么？在叶问草的精神世界里，她一天自杀108次。
她早就在她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宣告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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