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这里么？”
出租车停在老電影咖啡馆前，秦南君抬眼看着这幢欧式独立复式楼，当年英国租界设在这片区域，现在其他的建筑已经看不见了，就留了这么一幢。
她刚回郁城的时候还是九月末，现在都已经是寒冷的腊月。
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秦南君付钱下了车。
方才发了一上午的问卷，她都没有觉得冷，现在不过从出租车里走出来，站在老電影门口，她却冷的有些发抖。
天黑压压的一片，路边的大树上，干枯的树被纷纷吹落，风越起越大。
秦南君见这条商业街的游人都在匆匆往回赶，看这样子，免不了一场冬雨了。
她知道以常识来说，宋厉晟是不可能在这的，毕竟自上次他们见面也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更何况她已经和他说的那么清楚，那么明白，但凡他还有一点自尊心，都不应该再来招惹她。
但凡他还有那么一点智商，都不应该再来这里。
可……她的一颗心却被紧紧的提着，就提在喉咙口，她一双杏眸透过咖啡馆的玻璃扫过里面的每一个位置，来回走了两遍，确信所有的角落都被她看遍，没有遗漏，确信没有宋厉晟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宋厉晟又不是傻瓜，每天两点傻傻的在这等，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都怪懒伯伯，一时间真是让她有些惊慌失措！是嫌她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么？
秦南君本来想直接走，但左右都站在了咖啡馆门口，她还是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老電影，小姐，需要点什么？”
“给我一杯低咖啡因的拿铁，不加——”糖字还没有说完，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给我一杯卡布奇诺吧。”
“好的。小姐请这边等一下。”
喝不惯也好，不喜欢也好，有些习惯还是一定要改的。
她站在一边等咖啡，不自觉的还是把眼睛停在了那张花花绿绿的留言板上，目光定在右下角的便签，那道本应该用来测智商的数学题就写在上面，刚劲有力的笔迹……
他是个标标准准的理科生，对她来说很头疼的数学是他最擅长的科目，无论是抛物线还是画圆，别人都要借助工具，他却总是能徒手画的干干净净，精准利落，为此，她还叫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的“宋圆规”……
虽说这道题现在看来有些幼稚，之前也被凌爵拿来嘲笑过，但……她清楚的记得他出国一个月后，对他的思念就像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随时都可能引发海啸！然后……像是神经搭对了一样，她解出了那道题。
看着草稿纸上规规矩矩的大爱心，她哭得稀里哗啦……不是被感动的，而是想他想的……
宋厉晟其实一直都很霸道，也很嚣张，尤其是他们刚在一起的那会儿，常常一言不合便冷了好几天，但后来，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性子好像慢慢变了……
霸道却也温柔，嚣张却也知收敛。
越来越在意她的看法，越来越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林素说：五年，你把那个霸道嚣张的大男生变成了你想要的男人。
秦南君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因为……五年，那个霸道嚣张的大男生也牢牢的住在了她心里。
她很感激宋厉晟，给了她一段无与伦比的时光，她对他的感情会成为她这辈子最珍贵的宝物，拿起水笔，骨节分明的手在那张便签上一横一竖的写着……
落笔，秦南君微微勾起唇角，眼前竟有些模糊……
“宋先生？”
“……”秦南君背对着门口的身体一僵。
“宋先生，这外面都要下大雨了，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呢！”
“不能不来啊……”宋厉晟有些无奈道。
店员轻轻叹了口气，“宋先生也太执着了，这都两个月了……”
宋厉晟只是笑了笑。
“不过宋先生今天怎么这么……”
宋厉晟看了看自己肩头沾的落叶，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他冷的泛红的大手随意抓了抓，解释道，“半路出了点意外，跑过来的，狼狈么？”
“也不算太乱，只是宋先生每次来都清清爽爽，笃笃定定的，今天有点不一样而已。”
“这样抓了抓，整齐点了吗？”
“恩。”
“我女朋友喜欢干干净净的那一类，咖啡还是老样子放在那边就可以了，我还是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可不想这狼狈的样子被她看到。”
“好的，先生。”
宋厉晟整了整大衣，刚侧身，步子还没迈出去，留言板前的秦南君便转了身，她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心下有多少情绪，纷繁复杂到她一瞬间成了哑巴。
打扮的干净利落点，是他们正式交往后，她提的第一个要求，然后当天下午他就翘了课去美发院，第二天顶了个板寸站到她面前……
说实话，秦南君当时就懵了，有些啼笑皆非。
“干净利落点就行……不用这么……”
“那美发师说这样最干净利落。”
他那时一脸认真的样子，秦南君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说过，她喜欢男生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样子，所以后来宋厉晟的扣子再也没有扣不齐过，头发甚至都没有长过耳朵过，他原本就英气过人，其实就算顶着松松软软的栗色卷发也很干净。
宋厉晟看到秦南君的一刹那，眼里闪过一刹的惊愕，不过很快就被愉悦代替，他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眸直勾勾的看着她，他亲启薄唇，
“姓秦的，别告诉我你只是路过。”
“……”
秦南君的视线慢慢模糊了，她的唇慢慢抿起，看着面前高高大大的男人，他帅气的脸上泛着突兀的红。
见她不说话，宋厉晟便知道了答案，他一个伸手便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看吧，南君，你根本放不下我。”
秦南君的脸被迫贴在他冰冰凉的胸口……
这一瞬间，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叫宋厉晟的男人！
“你是傻瓜么？”
“……”
“宋厉晟！你是傻瓜么！你是有多无聊才会每天都来！我明明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明明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来这干嘛？！”
宋厉晟闭了闭眼，只是用力抱紧了她，这种充斥着他整个怀抱的实感，对他来说太过于珍贵。
“你没看到外面天都阴了，你没看到别人都往家里赶，就你这个傻瓜……就你这个傻瓜还往外面跑……”
“还好我跑了。”宋厉晟勾起唇角，低头轻吻她的头发，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庆幸他跑了……
秦南君抬手无力的捶打着他，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有多为难，你快要把我逼疯了！你这么大个男人，忘记我有什么难的……”难得是她去忘记他，他忘记她有什么难的？
“你要是到死都不来，就不会为难。”宋厉晟淡淡道。
“你以为是我想来的么！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想来，就算你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我也压根不想来！”
“那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恩？！”
宋厉晟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湿润的双眸，红的吓人……
“要不是懒伯伯！要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头把我塞进出租车，开到这鬼地方！我根本就不会来！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不想来，掉头就好了嘛。”宋厉晟松开她，“从这里走出去就好了。”
“……”
“你大可不用在意我是不是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
“你以为我不会走么？！”
“狠心如你，当初一走就是两年，今天不过是个小小的咖啡馆，你怎么会犹豫？”
宋厉晟苦笑，他看向已经傻掉了的店员，“我的咖啡好了么？”
“……哦，好，好了。”
宋厉晟上前接过咖啡，看了秦南君一眼，“你不想做的事，谁都逼不了你。我也从来不会逼你什么。”
说完，他便从她身边走过，大步往角落的位置走去，看似不带一点留恋，情节发展的让店员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还好现在店里没什么人，他们的举动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目，只有两个店员紧张的看着情节发展……
两个月，这样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每天两点准时到达咖啡馆，为的是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女人。光是想着，她们就已经快嫉妒死了女主角，但此刻……更多的是揪心。
“哇……”
一个店员突然捂着嘴，难掩激动……
秦南君上前急速迈出两步，从后面抱住宋厉晟，她的整张脸都埋在宋厉晟背上，带着哭声闷闷道，“你是要逼死我才甘心么……”
宋厉晟深吸口气，他勾起唇角。
五年……足够一个男人把他深爱的女人了解的透透的。
“对，我就是想逼死你。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
————
“孙少爷，外面真的下雨了。”林嫂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不由开口道。
凌爵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不耐的看着手机，都四点多了，这女人怎么还不知道回来？！
“老爷和老夫人在别苑住下了，不知道少夫人晚上回不回来吃饭，电话也不接……”林嫂叹了口气。
凌爵看着手机，一遍一遍的给秦南君打电话……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还是无人接听！
小昭说秦南君午后就回来了，但到现在都没有她的身影。
凌爵把手机扔到一边，拿起杂志继续翻着……
“孙少爷，少夫人没有带伞，要是淋了雨该怎么办？”
“……”
“天黑压压的，看着都怪吓人的……少夫人怎么就不接电话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
“孙少爷，我听别人说新兰那区域最近不大太平，总是有些流氓混混四处溜达……”
“……”
“虽说少夫人连孙少爷都不怕，但毕竟是个柔弱的女热，而且少夫人又长得那么引人犯罪，这要是万一——”
“够了！手机不接！鬼知道去哪里接她？！”凌爵突地暴躁起来！
“……”
林嫂忙咽了咽口水，看着一脸恼意的凌爵，清了清喉咙，冒死小声提议道，“不如……孙少爷出去找找？”
“……”
凌爵定定的看着林嫂，良久，闭了闭眼，拿起车钥匙和手机便出了门。
“孙少爷路上开慢点。”
林嫂还不忘站在门口提醒道，看着凌爵开着车子出去后，林嫂不由笑了起来，立刻就给老夫人打电话报告：“孙少爷看起来不急，其实早就急死了，恩……现在开车子出去了……恩……老夫人放心吧……等孙少爷和少夫人回来，我一定会帮他们添油加醋好好增进一下感情的！……”
……
凌爵开着车子，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一边看着路边有没有秦南君的影子，一边继续给她打电话，谁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咯噔”一下！
凌爵的眉头皱起，烦躁的摁掉电话，往公司打了个电话，又给雷欧打了个电话。
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天都黑了，她有没有一点点为人妻的自觉？！
凌爵的拳头越攥越紧，将整个新兰地区都绕了个遍，也没有见到秦南君的半点踪影，下车沿着街道问了几个人，都说上午的时候有个女人在这里做过问卷调查，后来就没有见过……
他心下有点着急，他知道秦南君和奶奶不同，她如果去什么地方应该会打电话回来报备。
她第一天去凌氏的时候，他们的关系那么僵，她还是会留张便签告诉他，她出去办点事情。
所以……他才更慌。
林嫂的话一遍遍蹦进他脑子里……
“孙少爷，我听别人说新兰那区域最近不大太平，总是有些流氓混混四处溜达……”
“虽说少夫人连孙少爷都不怕，但毕竟是个柔弱的女热，而且少夫人又长得那么引人犯罪，这要是万一——”
万一……
就算她再怎么野蛮，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相对于男人而言，天生就处于弱势，若是真遇上三两个莽汉……
凌爵光是想至此，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都泛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起这个女人……
只要她站在他身边，他的余光就会不由自主瞄向她，她说的话，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分散他的注意力。
看她笑，他心情会莫名好起来，看她生气，他会心生挑衅，看她难过，他也会莫名觉得烦躁……
洛洋说，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后，就会出现以上症状。
他不信。
然后洛洋说，“其实我也不信。”
那是因为洛洋不相信他会对那个厚着脸皮，用下三滥手段跑到他家的女人产生感情！
天黑了，雨却越下越大，他已经看不太清路上的行人，时间一分一秒过，他的心情也愈发焦躁不安，又打了个电话回凌宅，林嫂说秦南君还没有回来。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对秦南君的了解少之又少，如果有一天她就这样失踪了，他竟没有任何能够找到她的思路……
他……不知道她会去哪儿。
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不知道她是会借把伞赶紧回家还是会坐在咖啡馆里坐着等雨停的类型。
这种想法让他一时间非常不自在。
时针走过了八点，凌爵沿着街边又开了回去，一双鹰眸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撑伞走在路边的人，看到有些相似的身影和衣服颜色差不多的，他便会下车去找——
然而一个一个移开雨伞，却都不是她。
从未有过的低落，从未有过的慌张……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希望她出事，不，应该是不敢想象她出事……不过一个假设都会让他心跳加快，感到惊慌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秦南君，别给我逮到你！不然有你好看！”
凌爵踩下油门一路飙回水月墅庄！
……
车子停在水月墅庄门口，车内，宋厉晟和秦南君都沉默着，都像在等对方先开口。
宋厉晟透过车窗看着这凌家豪宅，就是这里，她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
“喝了咖啡，看了电影，你已经沉默的够久了，想好了么？”
还是宋厉晟先开了口，他关了雨刷，前车窗瞬间被大雨淹没，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秦南君也不由自主看向窗外的这座豪宅……
知恩图报和忘恩负义原来只在一念之间。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当然，我可以等你更久，只要你舍得。”宋厉晟看向她。
“我还是不懂……”
秦南君抿着唇看着他，“为了我这么个……结过婚的女人，值么？”
“……”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纯洁，我甚至——”
“只要你还是秦南君，就值。”宋厉晟握住她的手，“值得我花费巨资买下新兰别墅区，值得我声势浩大的举办拍卖会，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等。”
“厉晟……”
“如果是拒绝我，那我不要听了，你可以下车。”
“……”秦南君闭了闭眼，拳头攥紧，“你说得对，我忘不了你，今天在老電影咖啡馆看到你，我就已经懵了，心情也很复杂。你一抱我……我就眷念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厉晟……再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爱我……”
“看来你有答案了。”
“厉晟，再给我点时间吧……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宋厉晟见她一张脸都拉了下来，不由苦笑，侧身伸手抚上她的脸，“我再说一遍，姓秦的，只要你今天点头，你欠凌家的一切我都会给你背着。我也想给你时间考虑，但……”
时间越久，她就越清醒，之后理智会再次取代她的感情。
他知道。
“你让人太没安全感，这一刻你下了车，对我来说可能就是地狱。”
“……”
如果他在那，你就离婚，如果他不在，你们就结束。
人这一辈子，一定要为爱情轰轰烈烈一次。
懒伯伯的话蹿进她心头……
确实，追求爱情没有错，确实，人是应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轰轰烈烈一次……
可……
“你给我出的那道数学题，我其实早就解出答案了。”秦南轻笑，“你好幼稚。”
“……”宋厉晟皱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很爱你，厉晟，我也不否认，也不吊着你了。”秦南君握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真容易让人贪啊……
“但……正如我方才在咖啡馆的留言板上写的那样……”
“姓秦——”
“情深……缘浅。”
纵是情深，奈何缘浅。
“对我来说，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厉晟你更重要的人。”
所以，她可以放弃宋厉晟，即便很痛，但她终是能放下。
推开车门，她撑起伞，“谢谢送我回来。今天很开心。拜拜。”
“真狠……”
宋厉晟扯起嘴角，他凤眸一眯，拉开门便下了车，一把拽过秦南君就直接吻了上去！
雨伞落在地上，宋厉晟紧紧箍住她的腰，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他们身上……
秦南君瞪大了眸子，猛地推开他，“宋厉晟！”
“姓秦的，我告诉你！你大可继续做你的凌太太，然后你会看着我孤独终老！”
“……”
秦南君惊愕的看着这个男人……
突然，刺眼的车灯从另一个方向照了过来，秦南君皱起了眉看了过去——
只见凌爵从车上下来，他站在那，沉着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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