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看到吴郁南拿着笔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直接把笔一扔，对着她叫得有些丧心病狂：“你真的要把我逼到绝路上去吗，苏童？！”
她仍然不为所动，只想顺利离婚。
她刚要反驳他，李佳佳却第一时间走到他身边，气得差点打他一个巴掌：“吴郁南，现在难道是我在逼你吗？燔”
“你要是心里还有她，”她指着苏童，“那你大可以不离婚，我们俩完蛋！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没告诉我你已经有老婆了。别让人以为我是小/三什么的，我李佳佳还没落魄到要做别人的小/三！”
显然，李佳佳即使嚣张跋扈，即使脾气火爆，那些羞于见人的事情，她还是断断不会做的。她这番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本来对她有偏见的人，现在把偏见全都集中在了吴郁南身上。
瞬间，吴郁南成了众矢之的。
他好像也受不了这种压力，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笔抓在他手上，战战栗栗，闪闪躲躲，一如他的眼神，最后只敢集中在“离婚协议书”那五个大字上。
他眸里一片猩红，紧紧咬着薄唇窠。
而他此刻的畏惧，伤心，苏童实在不懂。
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李佳佳而抛弃她，他们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到现在木已成舟，他这番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难道他想同时拥有两个女人？
她不会答应，李佳佳也不会答应。
终于，笔尖触碰到了纸。歪歪扭扭的“吴郁南”三个字，还是落在了纸上。
苏童一直悬挂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说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舍得，那绝对是骗人的。
毕竟这个男人占据了她整整十年的生命，她十三岁后的人生基本是围绕着他。
熬碎了自己去给他提供营养，把他浇灌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到头来这棵树庇佑的却不是她。
“手续全办齐了。”工作人员把两本红色的离婚证递给他们。
这一瞬，苏童难免有些愣神——就这么完了？
成就一段婚姻需要多年的努力和磨合，而了结一段婚姻竟会这么简单明了。
她把离婚证拿过来，塞进包里，转身就走。
旁边，吴郁南没有接离婚证。李佳佳看得不耐烦了，一把拿了过来。
*
一周后的傍晚，伟亚集团市场部。
快到下班时间，员工们显然都有些漫不经心。
苏童却一直精神抖擞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电脑里是伟亚集团新楼盘的一些信息和促销方案。
经过一周的时间，她和吴郁南的夫妻共同财产已经分配的差不多，绝大部分财产都分给了她。
现在她手上有一笔钱，一直借住在张莉家里也不好，她准备再买一套房子。
下班时间过了很久，员工们基本走完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苏童回头，看到是小王。
小王朝她微微一笑，随即转向苏心：“苏心小姐，总裁马上下来，你可以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苏童心里毫无预料的“咯噔”一声——他们的发展，会不会太快了些？这才几天啊，他们就一起下班了吗？
苏心显得非常兴奋，还特意跑过来跟苏童说：“姐，今天是我生日。我告诉了陆哥，他竟然答应给我办一个生日小party！我现在真的好兴奋啊！”
然后，外面就传来一个磁性的嗓音：“你高兴就好。”
陆凌宏就进来了。
即使现在是下班时间，但他这个老总到这里，还是颇有一些让人忌惮的味道。今天难得这么早就能下班，他脸上也显得比较轻松，走到苏童面前，大掌撑在她桌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苏童心里有些莫名的别扭：“我不想去凑热闹。”
见他去问苏童，苏心的脸色转眼间暗淡下来，连忙说：“陆哥，姐还有好多事要办，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吧！”
“嗯？”苏心的话反而更加激起了陆凌宏的好奇，仿佛只要是有关苏童的事，他都乐于知道，“她要办什么事？”
“呃……”苏心看了苏童一眼，用极低的声音回复，“姐要忙着买房。”
苏童讶异。这件事她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吗？她为什么要这样？
陆凌宏随意一笑，似乎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小事而已。”
“跟我回家，一起给苏心庆祝生日，怎样？A市的房地产商我都有交情，到时候你看中了哪套房，我去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童如果再不去，倒显得非常小家子气了。
她犹豫片刻，只得点点头。
陆凌宏嘴角浮起笑意，似是什
么打算终于得逞了般。他马上上前，毫不避讳地抓起苏童的手腕就走。
旁边的苏心，他看都没看一眼。
等他们离开办公室，苏心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
晚上七点。
管家心满意足地靠在楼梯旁，看着餐厅里摇曳着昏暗而温馨的灯光，桌上摆着超大的双层生日蛋糕。
陆凌宏，苏童，苏心都围坐在蛋糕旁。
陆家这座别墅，外人看来是富丽堂皇，然而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知道，这里面是有多空虚寂寥。
这里已经有十几年都是人烟稀少，根本不像个家，毫无温暖可言了。
所以陆凌宏也不怎么愿意回家，难得有空闲时间总是去跟那个不男不女的慕轻在一起。
似乎这是第一次，这偌大的别墅里，沾染了一些人间的温情。
希望这一对姐妹，能让陆凌宏那冰冷的心，感受到一点温暖吧。管家想着。
“我希望……”在烛光下，苏心闭着眼慢慢说着，说到一半眼睛却蓦地睁开，看着陆凌宏，语气娇羞，“陆哥，我觉得我想要许的愿望简直就是奢望，太难实现了，不如不许。我能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吗？”
这明摆了是试探性的表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又点到为止。
陆凌宏了然于心地笑笑，却好像故意装作听不懂般，欣然接受：“好。”
烛光一直在摇曳，他看到对面的苏童，娇小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分外好看。他盯着她：“我想要……”
就在他要继续说下去时，苏童的手机突然剧烈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
其实虽然苏童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心里也很想知道他要许什么愿望。她抱歉地拿出手机，刚想先挂掉，但看到屏幕上的那个名字，脸色顿时一变。
李佳佳？
一周前她和吴郁南不是已经离婚，一刀两断了吗，李佳佳怎么还会打电话给她？
“对不起。”苏童只得拿着手机走到窗户旁，接通电话。
一接通，李佳佳急促而冰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快，现在到军区总医院4号手术室来。”
苏童皱了皱眉：“李总，发生什么事了？”
“吴郁南被车撞了，现在生命垂危！”李佳佳一口气说完，上气不接下气。
苏童的心猛地一拎。
很显然，她还是太低估了这份感情对她带来的影响。
虽然已经跟他离婚，情感上财产上都一刀两断；
虽然心里早已做好了要跟他形同陌路的准备；
虽然千万次告诉自己，她跟他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但现在得知这个消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停颤抖的心。
可是，所有的背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有的成长，都是夹杂着痛苦的。
苏童眼角含着泪水，狠下心来：“李总，那你好好照顾他吧。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怎么样，与我无关。”
电话那头李佳佳的声音几乎要疯了：“可他口口声声喊着你的名字，说你不来他就不进手术室！苏童，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赶快来。算我求你，好吗！”
泪水，直接从苏童眼眶里掉落下来。她明白，像李佳佳这样骄傲的人竟会来求她，情况肯定是危急到了极点。
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一戳，剧痛瞬间蔓延到全身。
她现在好想把吴郁南找出来，拎着他质问——为什么，之前她属于他的时候他不好好珍惜，现在她终于跟他一刀两断了，他却要上演这样的苦情戏，好像她反倒成了那个负心薄幸的人？
但是现在人命大于天，容不得她多想。
她马上摁掉手机，走过去冲陆凌宏说了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
她急匆匆准备离开。
陆凌宏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关切地问：“你要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苏童回头：“我没时间解释。”
见她要走，苏心面露欣喜之色，可却还故作挽留：“姐姐，现在是给我庆祝生日呢，你有什么事比这个还重要的，是有关吴郁南吗？”
她一提到吴郁南，苏童就不可避免地想象着，此刻吴郁南鲜血淋漓地在手术室门口，没看到她就是不肯进去的样子。她承认：“对。”
然后，她转身就走。
见苏童很快没影了，苏心非常兴奋，推了推陆凌宏：“陆哥，其实就我们俩来庆祝我的生日，挺好的。对了，你刚刚想许的愿望是什么？”
陆凌宏却完全没了刚刚的兴致，就好像失去了观众的演员般，草草地将蜡烛吹灭，切了块蛋糕给她：“你好好吃吧。童童有些不对劲，我出去看看。”
他说完也走了，留下苏心一个人，面对着熄灭的蜡烛，缕
缕的青烟。
*
苏童赶到医院4号手术室时，门口正乱作一团。
吴郁南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雪白的床单都被染得血迹斑斑。
他面色惨白，而意识却似乎很清楚。只要有医护人员靠近，他就马上强烈挣扎着，坚决不进手术室。
李佳佳就站在旁边。
看得出来她此刻非常火大，但吴郁南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也不好对他发作，只能时不时耐着性子劝说他进手术室。
苏童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眸光都齐刷刷朝她投射过来。
李佳佳看到她，再也没有以前的厌恶，反倒像看到了救星般，连忙跑过去，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拉过来：“吴郁南，你看苏童来了，你可以进手术室了吗？”
“病人失血越来越多，再不进去可能就晚了！”旁边，医生火急火燎地说。
吴郁南回头，果然看到了苏童。
苏童是做了心理准备的，但此刻看到这样的他，还是一惊。
过分的惨白，让他这样英俊的脸，看起来病态十足，他嘴角的一抹血迹就显得格外鲜红。他额头破了，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鲜血还在不断渗出纱布。
怒火“腾腾腾”地往上冒，苏童直接走过去，厉声叫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吴郁南！”
“不要这样吼他好不好！”李佳佳随即护在他面前，“跟你离婚的这一周来，他每天都浑浑噩噩的，不是加班到半夜就是喝得烂醉，要不然他怎么会被车撞到！”
苏童不可置信地看着吴郁南，而他却一直在躲闪着她的眼神。
真的是这样吗？
即使，真的是这样，那么，所以呢？
所以跟他离婚就是她的错，所以她就要理所当然地过来陪他？
苏童突然发现，自己那原本柔软的心，已经变得分外冰冷坚硬。
“童童……”吴郁南沾满血迹的手伸出，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角，鲜血把她的衣服都染红了。
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好像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一样。
苏童皱了下眉，蓦地把衣角抽出来，用手抚了抚上面的血迹，冷冰冰地对他说：“先去做手术。”
“好，我听你的。”他脸上勉强扬起笑容，竟像个小孩般乖巧听话。
吴郁南被顺利推进手术室，苏童和李佳佳一起坐在外面等。
苏童看着那墙上的挂钟出神。
已经变得坚硬无比的心，到底需要多少热度才能被融化，还能不能变回以前？
本以为李佳佳一定会又要骂她什么，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座位上，时而抹抹眼泪。
看来，她也是真心喜欢吴郁南的。
相比她，苏童显得分外冷漠。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一出来，就猛地被李佳佳拽住。她急切地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将口罩摘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已经给病人输了几千CC的血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佳佳的手这才渐渐松开。
“至少需要卧床一个月才能恢复。”医生嘱咐，“另外，病人有营养不良的症状，要多给他加强营养。”
李佳佳点点头：“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病人说他想见一位叫‘苏童’的女士。”医生问，“你是苏童吗？”
李佳佳眼里立即充满了落寞与嫉妒，低下头来，愤恨地紧紧咬住唇。
苏童听到医生提到了自己，马上走过去：“是我。”
*
到现在，手术室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吴郁南那伟岸的身躯，此刻正蜷缩在床上。
因为失血过多，他显得分外苍白和冰冷，被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苏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童。”他现在仿佛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看着她，“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
恨？苏童心里在沉思着——真的有恨吗？
以前肯定是有的。但都到现在了，这份恨意，还能剩下多少？
爱，会被慢慢地耗尽。恨，又何尝不是呢？
“你好好休息吧，李佳佳还在外面等你。”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准备走。
“苏童，你等我离婚！”吴郁南突然朝她的背影叫了起来，“等我跟她离婚，我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我们再像以前一样……”
苏童怔了一下，回头，看到他的脸上充满了迫切的渴望。
她怕自己理解错误，问道：“你要跟李佳佳结婚？然后再让我等你跟她离婚？”
这种事情，本是羞于说出来的。吴郁南不敢看她的脸，最终点点头：
“是。”
“苏童，我也没有办法。”他低头，痴痴地看着那雪白的床单，似乎想让自己也变回这样的纯净无暇，“也许我原本可以跟你在D市一辈子，做一对平凡而幸福的小夫妻。”
“可是我去上大学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都在诱惑着我。”他叹了口气，“苏童，我不想就这样一辈子，不想奋斗一辈子连一套房子也买不起，还要住在你买的房子里……我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有钱，想要让刘玲玲看得起我，想要衣锦还乡……可这些我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你也帮不了我……”
“所以，你就去接近李佳佳？”即使已经把心封存起来，但当现在终于探到他抛弃她的真实原因时，她还是没办法压抑住自己胸中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的情绪，“吴郁南，你把我当什么！你以为我会再浪费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去眼巴巴等着你这个人渣吗！”
不会，绝对不会，永远都不会。
她转身就走，再也不回头。
*
外面，李佳佳已经哭成了泪人。
从小到大的优良家教告诉她，不能去随便偷听别人说话。
但她还是没受得了诱惑，把刚刚他们讲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前，她只觉得跟他的每次邂逅都是那么巧那么唯美，他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守护神。
自从知道了苏童的存在，她即使伤心，还是觉得自己在他心里，至少也有一席之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她真的，彻彻底底输给那个苏童了。
她现在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和苏童一起撕碎。可进了手术室，看到他闭着双眸痛苦到极致的样子，她又能怎么样呢？
要是依她以前的脾气，她绝对会现在就断了他所有医药费，当晚就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从家里清出去，以后再也不会跟他有一点瓜葛。
可是，金钱、荣誉、光环、骄傲……这些东西，在爱情面前，可以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所有的爱情都是卑微的，当她对他敞开心扉的同时，她也就避免不了这惨败的结局。
她不知道的是，一走出医院大门，苏童就因为泪眼婆娑而看不清路，猛地摔倒在了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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